迷蝶浑身泛着淡蓝的幽光,一从徒然袋中飞出,便震翅扑舞,在上空犹自打圈盘旋,拖出一尾长长的星光。
庄吟看着迷蝶还在转圈圈,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无奈,“不知道师兄到了什么地方了。白果从未出过远门,没想到以这样的形式出了一趟远门。”
“别担心,笑面财神只偷东西不伤人。”谢祈伸手逗弄着蝴蝶,蝴蝶在他手中小心扑腾着,蝶粉从指间簌簌飘落,洒下一片星星点点的蓝光,“你要担心的是,’梅无主’这个人。”
一说到梅无主,庄吟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沉的,薄唇紧紧地抿起。谢祈见他闷闷不乐,挥手放飞了迷蝶,“他不是梅无主,相信我。”
庄吟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了他,“你凭什么证明他不是梅无主?”
谢祈锁住他的目光,认真道:“就凭梅无主十年前已被我杀死。”谢祈说的言辞凿凿,庄吟此时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名萍水相逢,又成为了他朋友的人。
庄吟笑了,觉得谢祈仿佛在说什么鬼话,摇头道:“不可能。”十年之前,谢祈不过是个少年郎,而那时梅无主的修为已臻化境,天下能与之平手的人不过几人尔,而他已逝世的师傅便是其中一人,谢祈如何能杀得了梅无主?但又觉得夜闯离境苑的梅无主确实可疑,似乎已将曾经的扬言忘得一干二净,反而与笑面财神狼狈为奸,偷走了离境苑保守了百年的钥匙。
“就算被你所杀,那么你又是如何杀的他?”
“”
淡色红眸划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谢祈重新逗玩起迷蝶,喃喃:“我记起了你,你却彻底把我忘了。”声音极低极轻,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
瞬间,谢祈又回复到平时散漫慵懒的模样,“我说,那把钥匙锁着什么?”
这把钥匙为段清川所保管,整座离境苑唯有三人知道,宋真、段清川和庄吟自己,而宋真也只提到过这把钥匙锁着能霍乱整个中原的东西,那个东西一旦重现天日,那么江湖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风腥雨。
庄吟再次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锁着极其危险的东西。”至于这个东西藏在何处,究竟是什么,是方是圆?是死物还是活物?师傅不知道,他和段清川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谢祈低垂着眼睫,若有所思道:“危险的东西?”
“所以,钥匙一定要拿回来。”庄吟召回迷蝶,将拂尘和风月剑放到桌上,“夜深了,该睡了。”
谢祈的眸子忽闪了下,“只有一张床,我打地铺?”
庄吟看了他一眼,“床足够大,一起睡。”
于是两人合衣而眠。到了第二日一早,他们在客栈门口又与薛钰等人不期而遇,只见三人从头至尾已然换了身令人窒息的行头,头发如鸟窝,白净的小脸上涂了几道黑灰,粗布短衣又宽又大极不合身,上面沾满了可疑的白灰,鞋尖不约而同都破了个洞,看起来寒碜至极。
谢祈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好办法,贼见了你们都要绕道了,请问你们的衣服哪里买的?”
“星璇和流光都是一根筋,见谢祈’夸’他们,当真以为是在赞赏他们,摸摸后脑勺:“问搬砖的换的,换完了还一直对着我们磕头道谢。”
谢祈忍笑忍得辛苦,吐出两个字:“厉害。”
薛钰一脸得意,“哼,不需要你夸奖。”
谢祈道:“我记得今州是你父亲的属地,如今凤头镇出现了一件怪事,大头鱼,要不要帮着解决一下?”
薛钰问:“什么怪事,有比碧女湖边出现化骨鬼更怪的么?还有,不许再叫我大头鱼!”
谢祈高深莫测道:“有人死而复生,你说怪不怪?”
薛钰三人也许小鬼小怪见得多了,但人死而复生此等怪异之事,实乃生平未见,当下齐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真的?”
“当然,不信你们问道长。”谢祈冲庄吟眨了一下眼睛。
庄吟不知道谢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微微颔首。
薛钰似乎对这位剑法高强的道士有着莫名的敬佩,见他都肯定了,心中已是信了九分,追问道:“那人在哪儿,我去会会他。”
谢祈笑道:“别急,你们贸然去拜访,会吓着她的。”
第61章 水染碧丛(六)
“那要如何做?”薛钰迫不及待地问道。
谢祈一勾唇角,“你们都得听我的,才能见到那个人,把耳朵伸过来。”于是三人把耳朵附了过去,接着他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等薛钰等人将信将疑地走远,庄吟问:“你是不是又在逗他们了?”
一刻钟后,吴家大宅角门前出现了三个小乞丐,双膝跪地,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只破碗。三人跪了许久,星璇和流光不禁觉得双膝胀痛,两脚发麻,更别说娇生惯养的薛钰了。
“哐啷——”破碗瞬间被摔得粉身碎骨,薛钰白皙的脸蛋上隐隐浮现着青气,青气中又流露着一抹屈辱,即便他是薛瑰收养的,但好歹从小也是过着世上难有的富贵生活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流光一脸不解,满目可惜:“少主你摔碗干什么呀?”这可是用二两银子问街边乞丐换的呢。
薛钰蹭地直起身,“等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个人走过,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走,我们去正门。”
流光踌躇道:“可是,可是谢公子不是让我们在这里跪着嘛,说跪着才能见到死而复生之人。”
薛钰愤然握紧了拳头,咬了咬下唇,然后重新跪了回去,算了,为了满足心里那股好奇之心,他忍了。
这时,一旁的星璇忽然悄声道:“快看,那边有人来了。”三人立即跪地的跪地,磕头的磕头,抽搐的抽搐。
吴家仆人老黄提着一筐鱼几捆蔬菜从集市上回来时,远远地便瞧见门口多了三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三名破衣烂衫的小乞丐,似乎多日未进食了,其中一个还不停地在抽搐,他顿时心生怜悯,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叮嘱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给你们拿点吃的去。”
老黄进了角门,也许想着待会要出来送吃的,因此并未关上门,只是虚虚地掩着。
薛钰朝二人使了一个颜色,“我们进去,被动不如主动。”
星璇流光迟疑了,“谢公子不是让我们一直跪着么?”
薛钰怒道:“我才是你们老大!”
三人趁此机会偷偷摸了进去,东拐西绕了会,最终藏在一座假山石头后。阴影处,薛钰屈指狠狠敲了一下流光的额头,“你还给我抽搐,你怎么不口吐白沫?真是丢我的脸。”
流光捂住额头,心虚道:“这不是为了戏演得更加逼真嘛。”
“嘘,有人来了。”星璇出声提醒道,透过假山的缝隙他们望见两名丫鬟各自端着木盘走了过来,木盘上放着几件衣物,三人急忙矮了矮身形。
丫鬟走到近前,与假山擦身而过,三人突然发现她们身形僵硬,眼神呆滞,毫无这个年龄段的少女该有的神采。
“她们走路怎么跟木头人似的直来直去?”丫鬟走远后,流光疑惑地挠了挠头。
薛钰道:“我看有鬼,这宅子阴森森的。”
三人对视一眼,矮身悄悄跟了上去,就如三只小猫般一路上避人耳目溜到了花窗底下。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水声。
与此同时,吴家的正门口,一位郎中手提一只药箱和一个下人打扮的交代了几句话,便从大门快步踱出,他一面走,一面摇头叹道:“奇事,怪事,我郑铭涛行医多年,就没见到过这种怪病……”
“你说的可是吴家媳妇的缺水症?”郑铭涛抬首一看,迎面走过来两道身影,一蓝一黑,这句话正是出自眼前这位黑衣公子之口。
郑铭涛回道:“公子也知道吴家小娘子的病?不过我此趟看得却不是她,而是吴老爷和吴夫人。”
庄吟走上前,“吴老爷和吴夫人生了什么病?”
郑铭涛解释:“二老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不知怎么回事,话也不说,眼睛也不眨,如不是还有呼吸,还真像死了一般,吴家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儿媳妇又得了离不开水的病,什么病得一直泡在水桶里,又不是鱼……”
“说不定她就是一条鱼呢?”谢祈的目光移向了吴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