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城清一会儿使唤冬珠给他捶背敲肩,一会儿又嫌恶的让她远离,简直分裂,庄吟劝解道:“言公子,冬珠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哄。”
言城清闻言挤眼道:“啧啧啧,道长你这话说的好像经常哄女孩子似的,看不出来啊。”谢祈微微斜过身,似笑非笑。
庄吟脸上浮现一丝极淡的薄红,还好戴着青面獠牙面具,声音故作冰冷道:“你胡说什么!”他是哄过,哄的都是些如永安镇张涂家两个女儿岁数的稚龄女童而已。
言城清满脸调侃,虚张着嘴还想讲些戏谑之语,地上的竹简倏然发出几十道刺眼的光线,四人掩目,待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原本藏尸的密室同时出现了几十道黑色的棺材门,毫无章法地悬嵌在墙壁上。
四人有一瞬的静默。
庄吟紧蹙双眉,这几十道棺材门由上下签所化,换而言之,门内有好有坏。运气好的话,开了上上门说不定能顺利找到老乞丐问他要解药,运气不好进了下下门,谁知道门里会潜伏着什么鬼东西。
谢祈冷笑一声,对着言城清道:“你做的好事。”
言城清结巴了,一连“我”了好几声也没讲出话来。
冬珠紧张的握紧了手,怔怔道:“这如何是好,我们要瞎子摸鱼么?”可不就是瞎子,棺材门上可没写“此门安全,此门可入”诸如此类的话。
那便瞎子摸鱼吧,摸到锦鲤是运气,摸到食人鱼也只能硬着头皮仙器往上招呼了。
第35章 镜花离境(十七)
接下去一炷香的时间,几人穿梭于各道棺材门之间,有时言城清拖着冬珠从门里爬出来哇哇大叫,有时他双手拼命撑着门橼被一只凶猛老虎叼着衣服死死不放,有时门里伸出细长黏腻的触手缠住他的脚踝拖了回去。
言城清不爽了,“为何总针对我?!”
庄吟和谢祈则跟在后面收场。
这次,他们挑了最近的一扇门,用力一推,门洞开,入眼即是红沙细软,彩凤飞蝶,铜镜梳台,却是一间女子闺房。
言城清摸了一把汗,长呼一口气,道:“这次终于正常了,还是个大美人。”
一名半倚在美人榻上的女子看见他们,盈盈一笑:“你们来啦。”仿佛等待多时,美人榻前还立着一个红衣小少年,正眼神阴郁地看着他们。
冬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瞿公子……瞿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不,不是……”
瞿乐笑道:“你想说烂了是么?”
冬珠讷讷说不出话来,她一看到瞿乐心里就堵得慌,一大堆问题想问没问出口,比如沈枝为是么没有跟她在一起。
庄吟转过头问冬珠:“你们认识?”
冬珠道:“瞿小姐来过我们村。”
瞿乐本就玉肤玉骨,装扮公子哥时俊美无伦,换上了女子衣物后的她更是艳压群芳,颠倒众生。
言城清看得眼睛都直了,立即抚平长衫,将被老虎咬破的的下摆往后掩了掩,挺直后背,清了清嗓子,挂起自以为英俊迷人的笑容向瞿乐弯腰作揖道:“在下祁连言城清,见过瞿小姐。”
瞿乐笑得更娇媚了,“见过见过。”
言城清闻言都快得意忘形了,“姑娘这是夸我?”
瞿乐道:“几人之中,我看你最有趣,于是便吩咐那老虎藤条也追你追得紧些。”
言城清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哈哈,姑娘一定是在开玩笑。”
庄吟道:“姑娘可是云烟阁的主人?”他记得未入楼前,门口拦住他们的那个红袍小少年曾提到过他有个主人,听少年的语气,还以为他的主人是位长相狰狞的可怕人物,却原来是位倾城女子。
瞿乐也不隐瞒,“没错。”
庄吟道:“可有位老乞丐住在在里?”
瞿乐缓缓起身,绣着银粉金凌的长裙旖旎在地上,远远望去,犹如花中仙子。冬珠越是看她,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出了神。
谢祈牵起嘴角,道:“瞿姑娘真会玩。”
“不,你比我会玩。”瞿乐别有深意地瞧了庄吟一眼,笑得暧昧,随后话锋一转,“我便是老乞丐。”
庄吟不解:“瞿姑娘为何假扮乞丐?”
“因为好玩呀,老乞丐是我,引路的乞丐也是我。太好玩了,看你们一个个被耍得晕头转向。”她笑得花枝乱颤,银粉金凌随之起摆不定,真如活过来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看到我那个姐姐了么?”
言城清诧异道:“哪里有什么姐姐,除了鬼就是怪物,你养了一楼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庄吟略一思忖,道:“瞿姑娘说的可是无目女鬼?她自称水映柳,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
瞿乐补充道:“不错,亲生妹妹,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的真名也叫水映柳。我们是双生柳。”
谢祈突然截道:“她和密室藏尸都是你杀的?”
“她说是我杀的?”瞿乐敛了神色,不笑了,拖着花裙摆悠悠地走近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捋了捋发丝,“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语气动作神态都从小被训练得分毫不差,几乎没人怀疑。但我姐姐有个毛病,喜欢赌。”
瞿乐顿了顿,见几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不是赌钱这种俗事,她喜欢赌别的。小的时候她喜欢和我赌房门口会经过几个人,晚饭的菜品种类,明日会不会下雨这类寻常小事,一方输了便罚一颗糖。后来长大,我们给客人弹琴唱曲时,经常穿同样的衣服,她应付上半场,让我来应付下半场,她想赌有没有人能区分我们,输了的人就替另一人出来接待半月。几年过去了,也没人发现我们是两个人,那些蠢货的眼里只有漂亮皮囊。”
“姐姐运气很好,通常都是她赢了赌局。后来,楼里来了一个男人,他看出了我们的不同。姐姐高兴极了,因为这次她又赌赢了,于是我便替她多弹了半月的琴。这半月里她和那男人偷偷幽会,因为她觉得他与众不同。男人来云烟阁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要来找姐姐,本该姐姐去接待客人的时间却由我顶替。姐姐和我赌,这个男人肯定会来迎娶她。”
“过了几日,那个男人又来了,果真和我姐姐约定了日子来娶她。到了约定的日子,姐姐左等右等,没等来那男人,半夜里却等来了一个毒妇和一群提着大刀的人,云烟阁被锁死了,毒妇带着提刀的人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每搜寻完一间屋子,那里就多一个死人。”
言城清问道:“楼里就没有一个护卫么?”
瞿乐摇头:“不是对手。我和姐姐侥幸逃了出来,那段时间姐姐几乎不说话。姐姐输了,输了一楼人的性命。”
庄吟叹道:“荒唐。”
“我们只敢往偏僻的乡下逃,我们急于逃命,哪里有时间带钱,还好一个老实的村夫收留了我们。村夫妻子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孩子。村夫对我们很好,突然有一天姐姐又和我赌,她嫁给村夫这种男人,他肯定待她死心塌地。谁知她又错了。”
第36章 镜花离境(十八)
瞿乐神色自若,语气平淡,不悲不喜,说得仿佛是她从别人那儿听过来的事一样,“姐姐嫁给那村夫后,他嫌弃姐姐不是处子之身,前后态度一落千丈,时常逼迫姐姐做不想做的事,还想强迫我一同下嫁给他。我当然不依,寻了个深夜,在姐姐的掩护下逃了出去……你们是不是想问姐姐为什么没有随我一起逃走?”
“那个时候她怀了村夫的孩子,我可怜的姐姐又跟我赌,村夫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打她骂她。我走了一年,始终放心不下姐姐,于是又偷偷回来找她,你们猜我最后在哪里找着她的?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在猪圈寻着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姐姐真是个固执悲哀的人,她到死都在赌。其实她什么都可以赌,唯一不该赌的是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有些男人的心甚至比女人的心更海底针,猜不透抓不住。最后她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命都赌没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疯魔了?”
庄吟脸色沉重,原来一室未寒的尸骨竟是这样死的,他们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可能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惨遭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