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夕,不谈政事。”萧策淡淡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这既是政事也是家事。”黄浩撩袍在殿中跪下。
崔妙之看丈夫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不识像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劝,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丈夫的拳头。
独孤辽等继续上前劝说,“将军,主公说了这是家宴,你这样做,让主公为难啊。”
“老臣就有一问,如今扬州为何不如凉州、冀州这般归顺我北境,偏要自成一系?”
荆、益、扬和他们北境四分天下,如果扬州归顺,北境则如虎添翼,大军势如破竹,什么李晗,他定然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嫁了个女儿过来就仗着是主公岳丈的身份指使他徐州的兵,他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如此,以后大家不用打仗了,都做家里生闺女好了。
崔妙之坐不住了,怎么说她都可以,但是把牵扯到父亲和扬州,这可不行。
父亲这刺史深得民心,怎么偏就要在这时候归顺北境,成为家臣一般的存在。
徐州冀州司隶那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又不是主动归顺,有本事他们现在把扬州攻下来啊。
今后天下大势已定,萧策封赏,父亲也是要封异姓王的,那时归顺,岂不更有优势。
“黄世伯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是策的错,该放世伯解甲还乡颐养天年的。”
萧策亲自起身扶起黄浩,他手稳稳的托住黄浩的胳膊肘,轻而易举的将人提了起来。
“主公!”黄浩闻言顿时酒也醒了,这是要撤他的职啊,就跟年前燕山一样,看他们这些老家伙不顺眼了,想方设法把他们弄走。
“这崔简老儿,美人计玩得是真溜啊。”黄浩苦笑,索性声音不大,听见的人不多,但是萧策却瞬间变了脸色。
“来人,将黄将军送回府中!”萧策不再多言,直接命人将黄浩半送半押的请了出去。
宴会经过这一插曲,众人心中皆有些惴惴不安,主公面上心上现在都是向着夫人的,只怕今后这扬州人得罪不起了。
“过会子有烟花,咱们一同登城去看!”萧策命人取了大氅来,把崔妙之团团围住,这才握着人的手向外走。
被外面冷风一吹,崔妙之心中郁结也消散了一些。
父亲、她和扬州众人默默的做了那么多事情,但是都没有坐在明面上,不少人都看不见,或者装看不见。
但是这北人南下却是不争的事实,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占便宜。
今后可要提醒父亲,做了的事情也要大张旗鼓宣传宣传才是。
“可觉得冷?”萧策掀起自己的大氅将妻子拦在怀中,方才他心情不好,想必妻子更加不悦,辛辛苦苦举办的宴会不说,还被人这样质疑,换了他只怕就要上手了。
还是南方女子温柔,这要是霍姿那样的,只怕就上去拳打脚踢了。
安夫人与豫章公主在永寿殿也听说了,二人皆是气不忿。
“姑母,那个黄将军真是可恨,挑拨离间扬州和咱们关系不说,还给大嫂扣上无所出且善妒的帽子。”
霍姿义愤填膺,大嫂那么好的人,竟然被人这样诬陷,偏还不能当众替自己辩白,真气死她了,连烟花都不想看了,特意跑回来说与长辈听。
“这些老臣仗着些许功劳在我儿面前处处倚老卖老,策儿也该收拾收拾他们了。”
豫章公主将酒盏重重的放在案几上,这样不听话的早就该撤了,真当北境离了他们不行不成。
哎,安夫人也是叹息,崔简身份高,长孙对自己岳家也十分敬重,自然有人眼红。
听闻今年各州送来年礼,策儿挑选了其中最好的送往扬州以示孝道,这些人心中自然就不平衡了。
但是他们不想想,现在各州的精钢兵器是出自扬州人之手。
今年,北方多地大旱,他们吃的米是扬州运来的。
就连如今身上的绫罗绸缎也大半出自扬州,更别说宝成票号送了多少银钱了。
“这孩子是个心思敏感的,只怕要伤心了。”豫章公主不忍,正说着就听人喊主公夫人回了。
“孙儿孙媳给祖母母亲请安。”二人除了大氅就坐,紧接着萧赞也回了。
“按理说二弟和小姿该避嫌的,不过当时我与夫君也没有这么些规矩,大家还是一桌吃饭热闹。”崔妙之笑道。
人本就不多,一桌都坐不满,这个再避嫌,男女再分开的还有什么意思。
“真就这个意思,一家人不讲那么多规矩。”豫章公主忙接话,如今她也将萧赞当做自家人,没有那么多礼数,况且这会子只有依着崔妙之的,夸赞她想得周到且不默守陈规,才是主母的风范。
“大哥,看见没,以后你在家就越来越没地位了。”萧赞见状笑嘻嘻的与自己大哥耳语,又冲着霍姿扬了扬下巴。
第60章 心里话
忙活了十几个时辰, 崔妙之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终于躺在帐中, 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坦。
“夫君, 今日谢谢你。”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给她撑腰, 不允许任何人损害她的名声威严。
今日之后, 整个长安都将知道渤海侯何等护妻,为此不惜贬斥了多年老将。
“可是你不担心寒了他们这些人的心吗?”崔妙之抱着丈夫的胳膊,有些担心的问。
北境与扬州最好是一条心, 如果不能, 至少也要面上和谐。
若是因此上下离心, 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这些人不少都是父亲留下来的,前几年打仗时的确战功赫赫,这两年平顺了, 却一个个倚老卖老起来。”
萧策解释,这些人都是一方大员,说白了就是各州的土皇帝, 对他的号令多有质疑,他自己的年轻的心腹提不上去,处处制肘, 早就想收拾了。
今日黄浩撞在了他逆鳞上,他也正好杀鸡给猴看, 震震这些人,心里有点数儿,别把他当小儿耍。
“你放心, 我不会让任何人轻视你的。”萧策承诺,他的尊荣就是崔妙之的,夫妻一体,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冒犯。
崔妙之只觉得心里酸胀胀的,将前额抵在丈夫厚实的肩膀上,“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方才家宴上,祖母婆母都在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与她说话。
她们是北境最尊贵的女子,这样疼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要是明年我还没有动静,就给你纳妾。”今天已经是初一了,她这一年一定要调养好,争取早点怀上孩儿。
如果还是没有信儿,明年萧策就二十又五,不能没有子嗣,反正养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生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鹄儿,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子嗣上压力太大了?”萧策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以前他都是嘻嘻哈哈的说,他们这么年轻怎么会没有孩子,嫌他不努力诸如此类的话,这次他想知道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一想到你可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就会难受甚至反胃,可是我又非常担心自己生不出孩子来,母亲十七生了我,直到三十一才又有了信儿。”
“我们崔家各房子嗣也不丰,也许我的体质也不易有孕。”
“我真的好害怕,如果别的女人有了你的孩子,你就会情不自禁的去关心她,关心她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孩子会不会动。”
“要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也许就会怪我,是不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见不得别人生。”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要难过死了。”
萧策一直安静的听着,可是越听越感觉有一只手在揪着他的心,肩上有了温暖的湿润感。
是妻子在低声哭泣,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其实,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女儿也好儿子也罢,但是要是你生的,最好再长得像你。”
萧策也第一次在孩子的事情上说了心里话。
“我不是不能和别人生,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全心全意去爱他,因为我不爱他们的母亲。”
“你的压力太大了,整个长安、甚至北境都在盯着你的肚子。”
“这样不利于你有孕,等开春了咱们回趟扬州吧,成婚多时还未能拜见岳父岳母,是我失礼了,你说可好?”
“孩子的事情,咱们顺其自然,四十无子,再考虑纳妾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