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带着疑惑再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男孩头发显然很久没打理，简单的用布条扎在脑后，身上衣服松垮的露出半个肩膀。皮肤蜡黄，瘦骨嶙峋，上面还交错分布着一些伤口，有新有旧，有深有浅。这恐怕是个历经艰难的可怜孩子。
随着初桃的靠近，低着头的男孩抖了一下，把头放得更低了，目光直盯着瓮中的水。
是她吗？应该是吧！他的生命中只有苦难，唯一的温暖就是她给的。她身上的气息早已印在心底，深入骨髓，不可磨灭。不可能会认错的！
她走的更近了，男孩心如鼓擂，身子也止不住抖起来。他想抬头，可又害怕不敢抬头。
终于，初桃的影子倒映在瓮的水中，男孩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不是她！他还是那个为天所弃的人，没有人愿意靠近，给他一份温暖。
“你为什么不抬头呢？卖东西要吆喝的呢！”初桃开口问，男孩没有回答。反倒是边上的一个摊主：“小姑娘，他那鱼既不好看也不好吃，不如你来看看我这边，又大又肥。”
“不了，多谢！我倒是更喜欢他的鱼，就这么一点点大，路上带着玩也方便！”初桃笑笑，摊主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你喜欢我的鱼吗？”男孩终于抬起头来，声音中透着诧异和惊喜。他在这儿摆了三天了，这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而且是会让他想起那个温柔声音的一个人。她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就像那个人一样。
初桃看清了男孩的长相，骨相不错，就是太瘦了。她想不出这人是否在自己的记忆中存在过，可这份熟悉感总是挥之不去。
“你打算怎么卖呢？”
男孩伸出三个手指，马上又缩回去两个，小心问：“换一个馒头可以吗？”
“成交！你随我来吧！”初桃对着男孩伸出手。对方拒绝了，只是紧紧抱着破瓮站在她一步之遥的身后。
初桃领着男孩到了边上一个馄饨摊：“大叔，来三碗馄饨！”
三碗馄饨，初桃把俩碗推到男孩面前，自己慢慢搅动着剩下的一碗。看似在品尝，实际一直注意着对面的人。
男孩见到馄饨上来，略迟疑片刻，放下瓮，端坐在初桃对面。吹凉后一个接一个吃进嘴里，不急不缓。这吃相倒是秀气……丝毫不像是颠簸饥饿许久的人。
初桃看着男孩心中交战不定，浪费大好的休息时间，她其实是希望找到一点线索，关于过去的线索。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看着就面熟的，还是个凡人，不需要担心觉察到自己的探视法术，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但随意窥视他人的记忆始终不太道德，真实为难。
男孩已经吃完了一碗，准备吃第二碗了。初桃终于下定决心，右手藏在袖间捏起法诀。就快速的看一看，看看他的记忆中有没有自己。明着他似乎并不认识自己，但也许他忘记了呢？凡人的记忆总是没有仙妖那么好！
看不见的光芒笼罩男孩，初桃看见了他的过往。
一般人的记忆都是彩色的，有温暖，有悲伤，有欢乐，有无奈，有许许多多凡人不同的感受。不同的只是有的人温暖多色亮，有的人悲伤多色暗。
但这个男孩，他的记忆都是灰暗的，大量充斥着饥饿，死亡和痛苦。他一生都在被驱逐和自我逃亡，他的眼中看到的总是痛苦的死亡和无法遏制的饥饿。
他眼中的世界不像是人间，反像是地狱。拥有这样记忆的人没有自暴自弃或者是离世而去，也算是个奇景，或许，将来他会有改变世间的能力。只不知对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初桃深吸口气，粗略看了一下，并无异处，就是一部简单而残忍的逃亡史。她动动手指准备收回法术。这里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面熟只是一种错觉，他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
就在马上要退出的时候男孩的记忆深处亮了一下，那代表他正想到了什么深藏的东西。
初桃本没有什么窥探他人秘密的癖好，但这个光亮竟然是橘色的，而且一个凡人竟然还有她没有注意到的记忆，实在有些奇怪。
犹豫了片刻，初桃还是向那屡光芒探出法术的触角。
记忆深处橘色的光球有两个，一个是个女子，双十年华，眉目如画，温柔的看着前方。这个女子不像是凡人，初桃看了一会便去看另一个光球。奇怪的是这个光球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东西藏在这处做什么？
馄饨的分量不小，男孩饿得久了，一碗略有不足，两碗有些多了。然而难得这般饱餐一顿，下次不知要何年何月，于是他把剩下的半碗馄饨一个个吃下去。一边吃一边看着初桃。
他还是觉得眼前这女子和那个人很像。不是长相，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感觉他没有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过。他们两个会认识吗，会有关系吗？他心中升起一点点期盼。可是他不知道曾经那人叫什么，就是想问也是无从问起。
男孩黯然吃下最后一个馄饨，放下碗筷，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初桃。
初桃感觉到男孩已经吃完，急忙撤回法术。退出记忆的霎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场景。
原来是他！初桃不由叹气，果真跟自己没有关系，面熟也不过是因为确实见过一面。
初桃收回法术，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危坐的少年，想了想，偷偷将袖中桃核变作几个碎银和小铜板。
“我身边也没个能装的，不如你把这酒瓮一道卖于我吧！身上没大钱，就拿这些碎的与你换！”这男孩不是短命之相，自己稍加帮助问题也不太大。
少年看了看银子摇头拒绝了：“我不要这个！这破罐子也不值这些钱。我……”少年停顿片刻，“我能跟着你吗？”他想跟着这个女子，不为别的，就为那份感觉，就是觉得跟着她可以找到那个给与他温暖的人。
咦，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想跟着自己。可自己真没带着人一道走的爱好！
第 22 章
“救命啊！救命啊！”
一朵粉云在初桃头上飞过，落在前面不远的树林边，化作一个粉衣女子，发髻散乱，身上还有点点血迹，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紧随其后落地的是两个男子，一着灰衣一着青衣。面带怒容，手执利器，其中一个叫嚣着要前面的女子停下，把东西交出来。
初桃只瞥了一眼边上的追逐就没在看，她这会满脑子就是那个瘦弱而倔强的少年，那个一脸正色非要跟着她的少年。
“请允许我跟着你，我可以帮你跑腿打杂！”
“你所求为何！”
“一日一饭，没有也没关系，那我就什么都不要！”
“既然什么都不要，那你何必跟着我呢！”
“我想找一个人，我觉得跟着你能找到她！”
“可我随意行走并无目的，而且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
“那你走你的，我跟我的！我不打扰你！”
……
初桃看了一眼身后远远跟着的少年，捂脸叹息。真是太糟糕了，怎么又想起了少年说话的样子，就跟长在脑子中一样。来来去去遇上过这么多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少年，怎么就觉得这少年很奇怪，会在她的路途上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初桃摇摇头挥去脑中影响。可没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年纪这么小，长得这么弱，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明明自己都已经严辞拒绝了。
当初羊脂草小启是在后面跟了三天就借口寻人没在继续跟着，可身后那个人已经五日了，还在一步一步跟着。有时候坐在原地休息初桃以为他不跟了，没一会他又上来了。
其实作为一个仙人，初桃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抛下后面那个小人，让他再也追不上。可事到临了总是会出现各种情况耽搁了想法。或许潜意识了她在害怕这少年出问题，希望忽然出现一个人将他安全的带离或者他自己放弃。
拒绝了茉莉，拒绝了羊脂草，怎么就是没办法彻底无视这小子。要知道她为了吓他，连桃子都祭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怕，不走。不怕老虎也不怕妖精，真没办法了。
初桃把头埋在桃子的脖子上，哀嚎一声，闭上眼睛。桃子回首噌噌初桃以示安慰，一步步不紧不慢向前走，正巧是那两男一女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