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大帅前几日接管了上海,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第一把便烧到了长唐饭店的头上,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害怕。
若是他清清白白,温幼宜清清白白的话,此刻的他从容的很。
可是偏偏现在他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被查出来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人说树大招风,而长唐饭店就是那棵树,新上任的大帅就是那一阵招来的风。
长唐饭店现如今对于上海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一块地方,为了站稳根基,得到长唐饭店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本他把温幼宜送出国留洋,就是为了能保障她的安全,这是他唯一的奢望,在这乱世之中,作为平常百姓能保住一条性命就是一件极其奢望的事情。
更别说,像他们这种本就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了。
他承认他这样做对温幼宜来说是有些自私。可是他也不想再见到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坐到她的身边,从她手里抢过揪得不成样子的手帕,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组织还需要你,需要你们这些新鲜血液。”
“爸?!”温幼宜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知道的。
温青临呵呵一笑,却没有解释什么:“所以你现在必须走,发报机我看着就好。”
“我已经跟组织说过了。”
她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咬着手指,皱着眉思索。
“老爷,喻少爷他受伤了。”管家进来急匆匆的,身后跟着两个人架着已经有些腿软的喻世。
喻世虚弱的将头举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发报……机藏好。”
说完人便晕了过去,温青临站了起来,慌忙对着温幼宜说了句:“早点走,车已经准备好了。”便让人带着喻世上了楼,指甲抠紧拐棍上的纹理。
第3章
沈零月坐在自己的黄包车上,手托着下巴。望着温公馆门口的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出神。
也不知道喻世现在怎么样了,看样子他似乎是犯了件大事。不知道是什么大事,那件大事会不会牵涉到温家。
或许是脑中想的那个意思,喻世就是那些士兵口中的不法分子。
可他却觉得喻世他们这些人没有错,现如今的政府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极其不公平的。
他倒是向往极了人民民主的社会。
那个时候就可以不看门第,不看出身,自己的妹妹也不会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而被遗弃。
自己可以追求自己的爱情,可以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他可以努力赚钱给自己买一间房子。有着属于自己的烟火气。
真希望那一天可以早日到来。
忽而一滴水珠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微微的凉意促使着他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地上已经有着密密麻麻的雨点。
一道闪电伴随着一阵雷之后突然的大雨将沈零月赶到一棵参天大树下。
“同志,躲雨可不能躲在树底下,会被雷劈的。”
稍远处的馄饨摊上,一个男人站在棚檐下,向他大声说道。
他清理着褂上的水渍,没有理会那个男人的话。
心中腹诽着:你才被雷劈呢,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还没发过什么毒誓,怎么可能被雷劈嘛。
后来那男人又喊了句,沈零月不耐烦的抬起头:“哎呀,我又没做坏事,雷公雷母是不会劈到我的。”
那个男人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没有去怪他的无礼。只是稍稍的摇了摇,声音极小的说了句:“要相信科学。”
“喂,拉车的过来,送我们去趟南康酒铺。”棚下的另一伙人,朝着沈零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却忽然想到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望了眼温公馆的大门。
现在下雨她应该不会出门吧,耳边又不断地传来催促声。
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送客。他觉得这种天气她应该不会出门,况且方才他还送了受伤的喻世进去。为了避风头,应该不会出门。
实在是不放心的话,快些回来就是了。南康酒铺也不远,就在下一条街。
想好之后,他拉着车便往雨里冲。
温公馆内,
温幼宜听着耳边的嘈杂声,转头望向来来往往仆人的楼梯。
下定决心的站起身,盯着一直站在她身侧,满面忧愁的月姨:“月姨,我走,我现在去收拾行李。”
月姨应了一声,打算跟着她上楼,却被温幼宜以让她去准备准备车为由给阻止了。
不一会,温幼宜便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下来却似乎有些气喘吁吁。她费力的用两只手提着箱子。
婉拒了月姨想要帮她拿箱子的想法:“月姨,我走了。我还没有和我爸说。你到时候去和他说一下吧。他现在太忙了。”
说完便笨拙的提着沉甸甸的箱子,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坐上车,也没将箱子放在后备箱,而是同自己放在一排。像是里面装着什么宝物似的。
“去火车站。”
司机利落的启动了车子,温幼宜侧过头看着温公馆在自己的视线里越变越小。心中有些闷闷的。
沈零月送完客,连以往一直做的哈腰也顾不得了,拿了钱就冒着雨往回赶。
却在距离温公馆只有几步路的时候,看见里头缓缓开出来一辆汽车。
还没确定里头坐的人是谁,心中便咯噔了一下。他丢下黄包车,想尽可能地跑近一点。确定里头坐的到底是谁。
在瓢泼的大雨里,沈零月连布鞋都跑掉了,却还是赤着两只脚不停的跑着。
雨帘下只看得清万物的大致轮廓,他终究是体力不支的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望着远去的黑色汽车,不甘心且自嘲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看吧,这就是差距。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自己连那天可能会不小心遭遇意外丢了性命都不知道,还想要追求自己的爱情,想得可真好。
还是大白天呢,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喘够了气,沈零月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让开!”
他被一只手,用力的推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一辆汽车的马达声。
瞬间两眼放光,兴奋的抬起头。
却看见,一群士兵跟在一辆汽车的身后,往温公馆的方向去。
心下一紧,下意识的爬了起来,往小巷里跑去。
雨渐渐的小了下来。
沈零月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温公馆高高的铁门前,望着站在门口拿着枪一脸凶相的士兵,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跑了回来,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吃饭家伙还被他扔在这呢。
“砰砰”两声,自温公馆中传出。跟着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心猛地一慌,想要冲进去,却被门口的士兵用枪指着自己,恶狠狠的:“滚开这里,不然小心你小命不保。”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来要我今天拉客的费用。”
士兵呵呵一笑,见沈零月长得老实,不像是坏人的便放下了枪“我想你这笔钱是别想要拿到了。温家今天是自身难保咯。”
\"为什么?\"
“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快点走。趁时间还早,多去拉点客吧。”
他见前门没有办法进去,装模做样的跟士兵,道了谢。
先是装作去找自己的黄包车,把他吃饭的家伙什停放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离开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车篷。
“哈,哈”沈零月双手紧紧抓着温公馆二楼的窗檐,脸涨的通红。他觉得今天一天的运动量,比他这前二十一年的每一天都要多。
不是淋雨就是跑步,现在还要爬窗。可是为了温幼宜他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
不过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别掉下去,明天千万别生病。
他勾起脚够了够窗边的粗大的下水管道,将整个人移了过去,尽可能地将身体重量移到下水管道上。
支着耳朵听着里的声音。
“本帅听说温先生家今天来了位客人。”大帅叉着腰,观察了下温公馆内的环境。
温青临还是像以往那样笑得温和:“今天的客人不就是大帅吗?”
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巧的俄罗斯套娃,放在手上上下打量了几眼:“温先生,本帅不是一个喜欢绕圈子的人,有话我就直说了。”侧头,望向一旁的温青临,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