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面前的人毫无反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屋里的人也不说话,陷入了一种僵硬的寂静。
温如霞此刻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去想,她看着那边的二儿子,那张神似他父亲的脸庞如今也有了形貌上的相似,看着看着,越发的爱怜,心里的愧疚如潮水。
那个人以前最喜欢看着自己温温柔柔的抿嘴笑了,他说这样好看。
她的嘴角僵硬地弯起,嘴边的肌肉颤抖了几下,好不容易快要成功了,好像又被心头的苦涩压了下去。
她真的想要笑的,看着泛白的手指,温如霞摇了摇头。
走到这房门前,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温如霞低着头苦笑道:“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楷瑞听了,只是回到桌边,又自顾自地蒸茶水,水气袅袅,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瑾瑜拿着文件的手放了下来,他回望着门口,心里疑惑更浓。
只听见更为惊人的话。
“她没有很辛苦,妈妈对她很好。”
看着二儿子手里的文件袋,再看到大儿子默不作闻的样子,温如霞闭上眼,感到解脱。
似乎有一阵风来,吹散了楷瑞杯子里的热气,吹动了瑾瑜手里的文件袋,那散开的绳子细长一条,在空中无力地飞舞着。
第四十八章
那一刻,瑾瑜感觉,仿佛有无数的炮弹在脑中炸开,炸的尘土飞扬的,声音大到让人耳鸣,嗡嗡地,听不进去其他声音。
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久未见面的母亲,那张悲戚的面庞,嗫嚅地嘴唇似乎还有未尽的话语,瑾瑜想,上天似乎真的在和他开一个大玩笑。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手里的文件袋来不及打开,就如烫手山芋般被扔在了桌上。瑾瑜逃也是的转过身,强装镇定。
“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人们看到的付瑾瑜,不过是个披着坚毅皮囊的胆小鬼,面对温如霞说的话,他选择忽视,尽管失而复得,若是真相竟是如此,他也无法了。
他此刻只想要赶紧离开,去任何地方都行,这里的空气,这间屋子的气氛过于压抑,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即便楷瑞目光如炬,也依旧阻拦不了瑾瑜走向房门的脚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楷瑞沉默了。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对瑾瑜说完话之后,第二天早上并非在公司,只是没想到弟弟口中的“几天时间”竟然会来得如此迅猛。
单薄的身体拎着一只行李箱,直到上车前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个所谓的曾经的“家”,也许是不敢。
楷瑞知道,父亲的事情在当时幼小的瑾瑜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情”之一字,最是诱人,也最为迷人。
虽然他缺席了弟弟的年少最后阶段的成长,但他知道,弟弟会一直等着,一直一直地等待那个叫落安的女孩子。
也许一开始是非她不可,但到了最后,是期盼,是害怕辜负。如果有一天那个女孩回来了,早已物是人非,那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又会走向何方?
那个身影不断靠近门口,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避开了旁人的触摸,步履艰难,眼光涣散。
看见母亲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瑾瑜,楷瑞放下了拦下他的念头。
更不说此刻的温如霞,她刚醒,本就混混沌沌,听了阿姨的话,她坚信瑾瑜已经知道了一切,索性就无所遮拦,如今看到儿子如避虎狼一样逃着自己,心里更是着急。
瑾瑜迈开腿,在经过温如霞的时候步伐加快,心中更是提了一口气。
见他这般,温如霞心里只想着一定要挽回儿子,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在瑾瑜经过的时候伸出去,落空了。
睁开了阿姨的手,温如霞眼看着儿子就要走远,哪里能放下心去,在瑾瑜即将要真正离开这个屋子的时候,猛地攥住了他的袖子。
“儿子!妈妈真的没有恶意了,你相信妈妈!”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但是她还是要说,她一定要说!
她真的没了办法,当从李医生那里得知到“她”的存在的时候,和平常人一样,她也害怕,也迷茫。可是她更怕自己的孩子想惧怕猛兽一样望着自己,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如果连孩子们都离她而去,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求着李医生,求他把这件事瞒下来,那段时间,正好是“她”最狂躁的时候。原本一直是平平稳稳的,他们也都以为是“她”消停下来了,可是当她毫无预兆的晕倒,闭上眼的前一刻,她的意识告诉自己,祸难来了。
果然,当她再次醒来,那女孩已经在城中的公寓里,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她又一次慌了神。
不愿失去儿子,也不愿他们得知自己的病,后面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下来。
瞳孔紧缩,另一边的手,握紧成拳又不断放松,瑾瑜冷冷地看着那双手,那双小时候掺着自己长大的手,压抑着自己想要怒吼的情绪:“放开!”
被他冰冷的语气惊骇住,温如霞下意识地松开手,可是只一瞬,她又抓住了瑾瑜的袖子,这次抓得更紧了。
即使那如冰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砸向自己的那双手,但她顾不上了:“瑾瑜,你听妈妈解释,妈妈的本心真的不想伤害那孩子的,只是我……”
“够了!”手被大力甩开,温如霞踉跄了两步,跌靠在门旁。楷瑞大步赶上来,扶住。
看着怀中母亲苍白的脸上,泪痕一道一道的,他真的心疼:“瑾瑜,你……”话没说完,在看到瑾瑜通红的眸子时,没了下句。
温如霞依旧执拗地伸手去抓瑾瑜,可是在瑾瑜看来,那像是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左右躲闪着,避之不及。
“别再碰我。”
因瑾瑜的态度,再一次无果之后,温如霞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虚荣地靠在大儿子身上,默默垂泪。
扭头便看见这样的场面,瑾瑜撇开头,语气软了下来,“哥,我要去见她。”
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母亲,让她被迫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奶奶……
温如霞没反应,全然没了刚才那副激动的模样,像是突然间被抽走了活气。
楷瑞说:“好,不过……”
瑾瑜转过头,目光越过他怀中的人,直接看向他“什么?”
楷瑞指了指远处的桌子,“那份文件,我觉得你还是看一下为好。”
瑾瑜站在门外,静静地站着,犹豫的情绪布满了他的脸庞,他就那样站着,看似冷静地望着屋内桌子上的文件袋,许久之后,他垂了眼睑,深呼一口气,走进去带着那份文件一同离开。
第四十九章
“吱!”
车子急刹在原地,后头的付宅依旧若隐若现,瑾瑜并没有走多远。
那份文件还躺在副驾上,似乎那文件袋里封印了妖兽,只要一触碰到,就会天崩地暗,对瑾瑜来说,可不是嘛。
左手已然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回想起哥刚刚的那个眼神,瑾瑜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现在想来,那个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十年前,当他和大哥一身黑衣站在父亲遗像旁边的时候,场上忙忙碌碌的,除了他们兄弟俩,只剩下付家的一干保姆和管家了。
人人都说S城付家是名望满楼,可是在脱掉那些浮华的外衣时,有的只是家破人亡的惨案,人性深处,说到底仍旧是怜悯。
*
不知道窗外是个什么情景,只知道屋内漆黑一片,夏天快来了,吹过来的风都是带着热意的。窗帘被带的一晃一晃的,依稀可见些许光亮,不甚明晰。
平躺着,落安已经醒了有一会了。额头上的汗已经干了,说来可笑,她竟像是做了一场梦,还是通过这场梦找到了她的前二十几年,呵,真是可笑。
出了汗,就算是盖着被子,也阻挡不了心底的凉意。落安双臂撑着坐了起来,黑暗中传来被子和床单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悲伤至极,无可惧怕。
坐起来环抱住自己,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处可以让涣散的眼神聚焦的地方。
楼下的街巷上不时飘来人们互相问候的声音,自行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这里的生活,她住了有半年了。
这半年来的生活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对于落安来说,谈不上感慨,也谈不上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