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犯了。
可苏云洲能掰得明白,这段情不可能有结果,无论是因为师徒身份有别,还是因为他命格所至,终究是段孽缘。
“话我今晚说过,你日后好自为之。”苏云洲转身,孑然立在暗沉沉的门边,“祛除魔气,你便离开。”
时轻喉头涌上股热浪,可现下他能说什么?路都是自己走的,怎么就能鬼迷心窍亲了师尊呢?
他跌跌撞撞起身,丢了魂般向院子外走去,忽玄衣洇湿一点。
夜雨骤落,窸窸窣窣,打在梧桐叶上,跳落青瓦飞檐。
时轻远远站在院外,垂眼看雨滴入泥。他伸出手,冰凉雨点砸在掌心,可有些东西注定永远抓不住。
苏云洲立在窗边,屋外细雨如丝,潮润滋养万物。他放开神识,能察觉院外柳树下站着个人,浑厚灵力压制在丹田,那人是时轻。
隔着雨帘,隔着高高的院墙,中间还隔着一座越不过的山。
时轻本想靠近,本想给苏云洲温暖,本想让他敞开心扉。
可怎奈自己终究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在师尊面前什么都做不好。
雨稀稀落落下了整夜,时轻一直守在院外,以他那种近乎有些偏激的执着。
苏云洲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便起身收拾妥当。走出别院,嫩青柳树下蹲着个人,头发潮露露打成一绺一绺,衣衫几乎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垂头丧气,似被一夜雨打蔫的花,有些狼狈,又带着点可怜。
“擦擦。”苏云洲递过去个干面巾。
时轻之前没注意到有人来,听到声音方抬起头。脸色冻得有些发白,但看到苏云洲时,还是勉强扯出个笑,“师尊起来了?”
苏云洲点头,一惯端着平日时的冷漠,“收拾下,我们今日回凉砀山。”
“好。”时轻起身,欲言又止。
苏云洲一夜想了很多,情爱之事他不精通,但哪些是对,哪些是错,哪些该自己藏在心底,哪些可以摆在面上示人,这些他终归还算清楚。
“昨晚之事,我暂且不与你追究。”他声音温沉,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但我说的话,你要记住。”
时轻不大敢直视他,怯生生点点头,左边脸蛋上还有红红的指痕,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只要师尊不生气,弟子怎样都行。”
苏云洲眉眼一冽,好像昨晚占便宜的是自己一样!“哼。”
时轻干巴巴张了下嘴,发现人已经走远。他又开始懊恼,觉得脑子昨晚一定灌进不少水,怎么几句就把师尊惹生气?
二少爷昨晚去找过时轻,结果扑了个空。今早一起来,却看到时轻落汤鸡般走进房门。他急忙追上去,看戏似的绕着时轻转了好几圈。
“老三,你昨晚干嘛去了?”白白脸蛋上的红指印,和嘴角裂开的伤格外惹眼,“哟,不是去外面的春香楼吧?这嘴巴让人扇得,你怎么人家姑娘了?”
“就你废话多,躲开。”时轻没好气,开始收拾东西。
“嘛呀?这就要走?屁股还没在家坐热乎呢。”时远本还心里嫌弃,但看到时轻要走,又开始舍不得,“没银子就和我说,谁欺负你就告诉我,聊城咱们时家还能说上话。”
“没有。”
“没有你急着走什么?”时远对他弟弟秉性还是颇为了解,这家伙,打小霸气得什么一样,从不会吃亏。昨天晚饭还献殷勤,乐得屁颠屁颠,今早就被打成了蔫黄瓜。
好像哪里不对,时远一瞪眼,“艹!你师尊打的啊?”
“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时轻用力将带的东西丢进储物袋,“叮咣”乱响。
“不是,你就差跪下给他舔鞋了,他凭什么打你?”时远那股子富横少爷劲立刻有点上头,“没事,哥给你出气去。”
时轻一个定身咒丢在他身上,“老实在这呆着。”他舔舔嘴角,还有一丝血腥味。
“以后我不在家,你少让爹娘操心。遇到事情多找大姐商量商量,不过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这个家以后还指望你。”时轻叹了口气,“我若某天能出人头地,定会为家里多积福禄。”
时远一个当哥哥的,此时却耷拉着脑袋,有点孩子气。“你一个人小心些,别傻乎乎的。我看你那师尊对你没意思,别天天倒贴不讨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时轻收拾好东西,定身咒也没给时远解,便去别院叫苏云洲。
离别这事时轻不大喜欢,现在天还没大亮,他跑去和小妹道了声别,其余人便一概没有惊动。嘱咐了些话,便与苏云洲一同回到凉砀山。
这次几人事情都办得很顺利,悬停在凤翔捉了一只雷鸟,因雷鸟为凤族后裔,好歹有血脉之亲,所以没舍得杀,也带回了宗门内。
文如遇到的是只白虎,据山为王,杀人斩妖。这只白虎业障最为深重,按理应当场斩杀,但奈何文如是个软性子,几句话便被说得不忍下手。
而且白虎供上了一截万年虎骨,只求能留他一命。这东西可是上品仙药,可止悸祛风,镇痛强骨,正是苏云洲当下需要的一味药。
所以文如也将这只白虎带回宗门内。
三人现在凑在一处,利阳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三位师弟都是心软之人,好在有宿妖谷,能封印妖兽魔气,而且谷内有结界,不能随意出现在山中,倒是可以将他们留下。
四只妖兽被一齐放入宿妖谷,青蛇看看其余三人,吐着信子向阴凉山洞爬去。
第15章
文如手里捧着一小截虎骨,如视至宝。骨质晶莹剔透,宛若白玉,幽幽散着银光,灵力充沛。
一旁小徒弟看得眼睛忽闪,“师尊,这便是万年虎骨?光看着都觉浑身舒畅。”
文如将虎骨放进琉璃碗内,“此物珍贵,堪称仙界一味灵药。”
“那虎骨与千灵丹比,药效如何?”
文如弯起眉眼,“傻徒儿,千灵丹可重塑仙身,非比寻常。这虎骨虽珍贵,也不外乎一味药而已。”
小徒弟点头,见文如掌心灵力汇聚,虎骨在琉璃碗内碎成玉□□末。
文如满是欣慰,又调了几味药放在一起,便准备亲自去煮制。
药材倒进瓦罐时,他迟疑片刻。虎骨性热,苏云洲体寒,这么多虎骨一次放进去,只怕他身子会吃不住。
可那白虎却告诉他,虎骨就是靠冲劲治疗体弱之人,身子越弱越要多放些。他自己也查阅一些书籍资料,似乎说得没错。
又迟疑片刻,文如终还是填进足量的水,小火慢慢熬制。
时轻回到孤辰峰便在院内跪下,苏云洲去安顿妖兽,之后又回来,出出进进好几次,像没看到院中间跪着的人一般。
直到过了晌午,文如提着陶罐来到孤辰峰,一进院门便看到时轻直溜溜跪着,“怎么了?小师兄罚你?”
文如声音很低,时轻虽跪着,但也瞧见他脸上和嘴角的伤,“这一下可打得不轻。”
时轻抿唇,“是弟子惹师尊生气,做事不过脑子。”
文如向屋内瞧了瞧,“你先起来,小师兄知道我要来,这里有刚煮好的药,你去打盆冷水,端进屋内。”
时轻看了眼小瓦罐,热气有些灼人,“这是给师尊的?”
“嗯,万年虎骨,没准还能治好他身上寒疾。”
时轻忙站起身,“我这就去打水。”
文如走进门,理出桌上一个小角落,见苏云洲把自己埋在一堆书,和胡乱涂改尚未完成的阵法、符咒中,完全没在意有人进来。
他倒出碗药汤,“小师兄,刚和你说的虎骨,我已经熬好,你快趁热喝了吧。”
“先放下,我待会喝。”
文如不肯,径自将碗举到他面前,“这个要趁热。”
苏云洲落在书上的目光被一碗汤药挡住,时轻此时也端着盆冷水走进屋内。
无奈,他只好接过碗,皱眉一口饮下。
可药刚进肚子,不适感便席卷而来。他摇摇头,眼前模糊,听觉似被封住,一股热气由丹田而起,烈火般在身子里烧了起来。
苏云洲单手扶额,胸口开始起伏,“怎么回事?”
文如忙向时轻招手,又刻意放大音量说道:“小师兄不必担心,虎骨药性较冲,你可能会昏睡一会。”
苏云洲耳边“嗡嗡”作响,人也看不清,身子软得一点力气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