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陈志一边给小狗喂食一边问他。
“出去一趟”他也没说具体。
“说了跟没说一样”陈志白他一眼。
出门后,他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还未抵达便被人从半道上劫持。
嘴巴和眼睛被黑色胶布死死贴住,双手被人反绑在后,无法动弹。
他没有做多挣扎,像一块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知道跟他们挣扎只是徒劳消耗自己的体力。
颠簸了一段路他被带下车,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另一辆车,头刚抬起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按了下去。
沉默地忍受着。
这是一辆中型面包车,年久失修的皮质椅套发出怄人的气味,郑蓝被推到车子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彪形大汉。
他屏住呼吸,用鼻子和耳朵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话了。
“我倒要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很耳熟的北方口音。
来人说完用脚狠狠踢了一下郑蓝,他的身子失去平衡,脑袋不受控制地撞到车顶盖,硬生生地疼。
他忍着不叫出声来,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车子驶出去一段路后进入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颠簸地厉害,郑蓝胃里一阵恶心,很想吐出来。
坐他旁边的一位大汉没忍住,推开窗户,“哇”地一声吐在了车外的山路上。
一个男人大声咒骂着,用极其厌恶的语气,每一个音节都狠狠咬住,似乎是要掐了别人的脖子。
郑蓝终于认出了他的声音。
那一晚在“面具酒吧”追着他们的黑衣人之一。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
到了某处地方,面包车停下来,郑蓝被推搡着赶下车,带到一间房子里关起来。
眼上的胶布被狠狠撕开,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压在眼皮上如被烈火炙烤一般,他皱紧眉毛强忍着不说话。
白炽灯泡发出来刺眼的光亮,从头顶泻下来,他微眯着双眼,由于长时间不见光刺啦刺啦冒着眼水。
适应了几分钟后,眼睛才慢慢睁大了。
环视一遍周围。屋子很小,不过七八平米,没有对外的窗户,只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简陋的折叠床。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上去试了试舒适度。
被褥单薄潮湿,走近后可以闻见一股棉花发霉的味道,郑蓝眉心微皱,站起来坐在了冰冷的木椅上。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收紧神经,却故意耷拉着眼皮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个面庞稚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开了门,手里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塑料瓶、一袋子白面馒头和一包咸菜放到郑蓝跟前的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给你的干粮,饿了渴了自己拿着吃,需要去厕所的话就对着门外喊一声。”
郑蓝坐在那里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动了动,努努下巴意思是自己手脚和嘴巴不自由。
小伙子走过来给他松了绑,撕掉粘在嘴上的胶布,低着头往出走,并没有多余的话。
门锁在外面,只能从外面开,进来了就出不去。
“哎,我怎么称呼你”郑蓝趁着门还未被关严实赶紧追问。
小伙子立住,顿了顿,说“小武,武术的武,大小的小”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门咣当一声被关上,四堵墙围城的空间里,他端起那瓶水拧开红色塑料盖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没什么异味。
又拨开袋子里的大馒头,嗬!居然还是热乎的。
榨菜是超市里卖的最便宜那种简易包装,是香辣味的,他不吃。
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倒不担心自己。
只怕这帮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他们继续找到陈志和赵青……
不会的,不要吓唬自己。
赵青哪里睡得着,睁着红肿的大眼睛一路打车来到郑蓝的住处。
见到陈志,两人四目相对无言。
呆坐在沙发上继续打郑蓝的手机,仍然是关机。
“我们要不要报警?”赵青绝望地问。
陈志摸着下巴蹙眉沉思:“最好不要”
“为什么?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赵青急切,眼眶发红。
“曾经有过一起类似事件,因为报警触怒了嫌疑人导致一位记者被……”陈志低声说,刻意把语气压到最低,他没有说出那个词语,但是赵青已然明了。
“那还是先别报警了”她立即否决自己的想法。
“你说他能去哪儿呀,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城他也不是很熟,况且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走丢”。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志说到一半停下来抬头看着赵青。
从他的眼神里赵青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可能是被绑架了”陈志说。
赵青的心揪在一起,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怎么了?别哭呀”陈志显然还不知情,对赵青表现出来的悲伤感到讶异。
“他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万一他……”
“不会的,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以前那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陈志安慰她,可他却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他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干这一行就是在刀尖上行走。
危险随时随刻都会来,生死存亡无法预知。
半晌的沉默过后。
赵青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挂在脸上的泪痕却很明显,心里难受的要命。
“你们那天早上去哪儿做采访了?”她哽咽着问。
“M企”
“怎么又去那里了?上次不是都已经采访过了吗?”
陈志叹了口气说“上次采访过后,他们拍着胸脯说厂子里的环保监测是合格的,也没有违规排放三废,结果呢,昨天环保局派人过去查发现不仅检测不合格,违规排放量更是远远超乎想象”
“有这种事?”
“还不光是这个,那附近80%的化工企业都有问题,各项排污环保设备虽说也都有,可那机器都生锈了,根本就没有正式用过几次,你说那废气就直直地往天上冒,污染能不重么”陈志愤愤地说。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管过吗?”
“局长说是形势所迫”
“什么形势?”
陈志耸耸肩。
“那你们采访到了吗?”
“采访到了副总”
“他怎么说”
陈志轻笑“一派胡言”
他打开摄像机,调出当天的采访记录,放给赵青看。
这位副总从头至尾都在跑题,一个劲儿地鼓吹自己办企业这么多年为□□城所做的经济贡献。
“您看那GDP我们占了多少”
“还有就业岗位,没有我们,多少人要失业啊”
“你现在来为环境污染的事指责抹黑我们,这说得过去么?”
“先发展后面再慢慢治理呗,急什么”
快语连珠,郑蓝全程面无表情,只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支支吾吾。
“我们现在来算一笔账,近五年,□□城的农作物产量大幅下滑,森林植被遭破坏、河水断流,地下水遭到污染,自然环境容量下降……拿经济总产值减去以上损失,结果是什么?”
副总瞪大眼睛问:“是什么?”
“结果经济总量不升反降,倒退了五年”
……
看完视频,陈志用衣袖擦了擦镜头上的灰尘,合上盖子,放好。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陈志看向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他是被M企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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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湿的被褥上辗转了一夜,郑蓝早上起来时觉得有些偏头痛。
他拿起塑料瓶喝光了最后一点水,敲击着铁门大声喊:“小武,在吗?有没有人啊”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隔着门问:“怎么了?”
“麻烦开下门,我要去洗手间”
钥匙触到锁孔的声音透过铁皮门传进来,几秒后,门开了。
是小武,他朦胧着眼,刚睡醒的样子,脑袋上的几根头发高高立着有些滑稽。
“出来吧,咋起的这么早”小武一边埋怨一边在前面带路。
郑蓝终于见到了屋外的太阳,他抬起手臂遮在额前,眼睛遇到太阳光有轻微的刺痛感。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