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93)

作者:谷草转氨酸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是。”程显听回答道,“小事,家里徒弟非催着来上点药。”

莫毋庸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好说,都是小伤。修士恢复得快,撒上药粉明早儿起来也就好了。”

他叫程显听坐下,自己进到放药柜的屋里去研粉了。后者把元宵往旁边一扔,直着头干等。

那毛团子又不知从哪儿溜了进来,缩在角落里,仍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不过瞧那蹄子尾巴,大抵是只小狗?程显听刚准备吹个口哨逗逗毛团,莫毋庸便出来,他忙正襟危坐,故作正色道:“有劳先生。”

莫毋庸淡淡一笑,把细粉放在一旁拿药勺动作轻柔地往上撒着,他微微颔首,眼下的浅蓝色的鳞片闪闪烁烁。但程显听的注意力丝毫没在这边,还睨着视线在瞅那毛团子。

毛团儿自己往前打了个滚儿,终于拿正脸对人了。

一眼望过去,程显听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滞起来。他张着嘴凝视半天,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或是魔障后,脱口而出骂了句娘。

莫毋庸撒药粉的手停住,先抬眼看看程显听,又顺着那视线望向毛团,也怔了一下,冲那小畜生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程显听又骂了句脏话,大声冲莫毋庸道:“你还和他说话?”

莫毋庸似乎一时半晌也想不起来作何解释,索性心一横,神色骤变,看着程显听的眼神柔得能掐出水来。他稍向后撤步,理了理前襟衣袍。

程大掌门忽然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莫毋庸一掀衣袍单膝跪了下来,深情款款道:“殿下……”

程显听登时头皮一炸,心里高呼一句“救命啊”腾地站起来要走,不祥预感似乌云般笼罩在自己面门上,再不跑,他今天恐会遭遇不测。

好死不死,莫毋庸一把抓住他的手,朗声道:“毋庸自幼收集殿下现世时留下的种种传说画像,对殿下倾慕已久——”

与此同时,药寮的门帘再次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青年迈过门槛进来,吹来一阵凛冽干冷的风。

“你们这是在干嘛……?”

程显听毫不留情地甩开莫毋庸的手接连上前三步,“走走走赶紧撤!”

“殿下——”莫毋庸立刻站起来,犹豫着还要不要跟过去。

“殿下?”程透一挑眉道。

程显听一个头两个大,拽起徒弟就走,“告辞了莫先生。”

等两人逃似拐回自己家后,程透刚关上门酝酿一番情绪打算发问,程显听先发制人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他搞出来的!”

程透啧一声怡然自若地坐下,慢悠悠道:“我什么时候说同你有关系了。”

完了。程显听心里咯噔一声,扑过去就要挨着徒弟坐下编瞎话。

青年眉毛一扬,“站着!”

程显听脚下当时顿住,反了你了刚脱口而出,又自知理亏地愣生生转弯,“反——反正和我没关系!”

“你俩刚才是在干嘛,求婚呢?”程透优哉游哉,睨着自家师父问说。

程显听不能了解自家这个,谁的醋都吃,乱吃,还死咬着嘴硬不承认。他当机立断剑走偏锋,背着手道:“说不定是在收徒呢。”

“胡扯八道!”程透果然立刻恼了,一拍桌子道,“我当年拜师是双膝跪着的!”

程显听过去顺毛,趁机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莫毋庸很吓人,你以后离他远点。”

忽如其然,程透垂下眼睑,满含落寞地叹了口气道:“他叫你殿下,一定知道我不知道的东西。”

青年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叹气的时候好像眼里的星子都熄灭了,程显听心里一抽,顿时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他当然清楚自家这个何等聪明,每透露出去那么一星半点信息,被彻底揭露的风险就多了一分。

可是,他是唯一一个必须隐瞒的人,也是他最亲密无间的人。

程显听权衡须臾,提炼出来丝缕可以讲出的事儿,刚要开口,话辗转了一圈又卡住嘴边。

师父后知后觉地眯起眼,微笑道:“程透,你再给我演。”

青年从善如流地一闭眼,收起眼里伤怀,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不自在。

“你到底又想干嘛?”程显听无奈道。

程透面如止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显听看着青年,那一瞬间他既看到了他的年少,也看到了风雪催白那些发梢。

他心里突然开始抽疼起来,像被人掐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情不自禁地喃喃一句,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似在阻止自己失言。“以后你会知道的。一百年,一百年之内。”

他知道自己当然不会看到青年老去的那一幕,但若是……若是可能。

他是多想与他共度余生啊。

“好。”

程透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答应我的。”

此事就此作罢,解释终是没有。

相安无事几天后,这日程显听不知怎的,非要陪程透练剑。青年本想着师父早上怕是难爬起来,谁料第二日程显听不但醒了,还醒得比他早。

师徒俩有好阵子没一起练剑了。程显听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儿的,直到青年身姿流水,剑势如虹支指面门时才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恍然间想起原来程透已是元神剑修了,即使两人只是过些剑式,他也能想象出青年幻化出的那些凌厉剑光会有多么强大而美丽。

莫说是岭上仙宫,哪怕放眼九州,这也是足以使人傲视群雄的成绩。

一直以为师徒俩身边强者辈出,他不知不觉就忽略了青年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追逐着他的脚步,忽略了那些他闭上眼时他付出的苦修。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总是一句轻飘飘“练剑去”或是“万卷仓去”,就又轻飘飘带过。

最怕本就天资聪颖又比常人心坚。

程显听手里握着剑柄,百感交集,最后汇成一笑,“罢了,无名剑法本还有几式我没教过,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什么意思?”程透闻言一怔,拧起眉心道。

程显听没答,翻掌收剑,扭身就走,边迈开步子边头也不回地说:“指不定往后,我就教不了你了。”

程透微讶,几步赶上来追问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显听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往回晃,淡淡道:“不告诉你。”

走到一半,他又站住,侧头对徒弟道:“来,画个符我看看。”

青年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照做了。玄紫的符线凌空而出,他随手画了个避水符,最后一笔还未连完,程显听蓦地伸手一划,接着那笔弯弯绕绕,给改成了一个程透从没见过的符篆。

那符文在半空中闪烁几下便随风散去,什么都没发生。程透问说:“这是什么?”

程显听神神秘秘一笑,“你学会画的第一种就是避水符,刚才那个是我照着避水符改的,能解开伽弥山的封山印。”

程透睁大眼睛道:“你就画了个那么简单的符封山?”

“怕你忘了怎么回家。”程显听满不在乎,闷头继续往前走自己,“现在想来当时是我多虑。”

程透把他拽回来,“再画一遍。”

程显听摆手道:“不用,我知道你记住了。”

程透张口欲辩,又想起这是程显听自创的,不论自己如何,他总归能记得怎么画。日后回家,应是也没自己亲自动手的机会。

等师徒俩走回自家时,发现花匠居然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村里来来往往就那几个自己人,平时来去都不掩门,难道周自云还能跑来下毒不成?平日谁要来便也直接进门就坐,有茶便喝,俩人吓一跳是因为花匠年后身体一直欠安,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你怎么回事啊?”

还没开春,风仍夹寒带冷,程显听顺手就把门带上了。程透过去摸摸茶壶,果然也是冷的,索性拿真力暖了,才又松手。花匠直着头边打哈欠边解释说:“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

程透顺口问道:“陆厢和国英呢?”

“卿卿我我,二人世界。”花匠煞有其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怕不是忘了我这个阿姐。”

其实国英和陆厢是日日过去作陪的,最开始陆厢回到七目村时,花匠曾狐疑过,因而对他不甚友善,好在日积月累,大家也都能发现陆厢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花匠大抵是理亏,绝口不提这件事,两人也默契十足地在国英面前没透过底,国英甚至不知晓陆厢在海面上漂泊两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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