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显听更尴尬了。谢什么,谢他刚才差点勒死她吗?
琵琶女又略一施礼,缓缓道:“烦请掌门回去后告知以轻,那件事确定了。”
“什么?”程大掌门一头雾水,“什么确定了,以轻是谁?”
琵琶女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不知情,耐着性子解释说:“你只要原句重复便可。至于柔以轻……”她把一缕垂下的头发挂回耳后,这动作像极了药师,“你们七目村,也只有那一位女人吧。”
程大掌门百感交集,花匠还真是公主!
“你们不是……分道扬镳了吗?”他一脸懵地追问说。
琵琶女只是快步走上高台,取下一支令箭,朝着程显听轻轻摇了摇,示意他快撤。既然人家不想说,程显听也不指望能撬出来什么,毕竟可不是谁都跟花匠一样大嘴巴。他也三步并两步踏上高台,拔下令箭。
两人再度踏上隧道。
不知为何,经历了幻境,琵琶女在他眼里的形象柔和了不少。许是他几次偷瞄,琵琶女感受到了那目光,淡淡说道:“程掌门不必介怀。”
程显听呛了一下,琵琶女态度是真的奇怪,她那么痛苦,可离开后又是一脸释怀。但若是真的释怀,为何她至今不见药师,住在这岛上离他最远的地方。
原本是为岔开话题拼命思考,程显听忽然想起来,皱着眉头道:“有一事想请教夫人,我在幻象中看到的并不是……”他啧一声,“总之不是过去,我从未到过那样的地方,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此话一出,琵琶女顿住脚步,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微讶,转身面对程显听问说:“是一些痛苦的事吗?”
程显听思量片刻,觉得挺难描述,于是答道:“难说。”
两人沉默起来,无声地对视着。程显听吸了口气,他其实不想再挑起关于刚才的话茬,可是有件事不能不提。
“你和药师都在幻境中看到了我。”
隧道中似乎传来了水浪声,程显听忍不住朝前看去,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布置着高台的房间应声降下石门,他那眉心还没等皱完,铺天盖地地水柱席卷而来,立刻将两人撞了个晕头转向!隧道里顷刻间被水灌满,程显听往上游着,趁着最上面还尚有一丝空间,两人蹬腿上去呼吸一口,琵琶女按住他肩膀,贴着程显听以极低的声音道:“不,我在过去见过你——”
水浪毫不留情地将两人分开。
程显听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水灌进来的时机太凑巧,就像是为了阻止琵琶女同他说的最后一句似的!一定还有隐情,这帮人说话都像对暗号,有什么关节就是不肯一句话交待清,非得绕来绕去叫他自己猜。
修士当然也不至于像凡人一样闭气不足而溺水,但时间长了还是有些撑不住的。那水卷动着,把程大掌门撞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烦躁起来,他在心里大喊一声好想回家,决定反客为主。
艰难地解开压制修为的符文,程显听指尖刚一运起画符,灵台却好似遭受重击!
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浑身上下酸疼不已,程显听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立刻就对上了关切的眼神。他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里,他想坐起来,马上又被青年按回去,嗓子又干又哑,程显听握住程透的一只手,低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青年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勺子沾了水点在他嘴上,心疼不已,“裁判司的人通知我们去领你,昏迷一天一夜了。”
他放开抓着徒弟的那只手,朝自己脸上摸去,发现自己鼻子上竟然包着,瞪大眼睛问:“我鼻子磕断了?”
“你盼点自己好的行不行?”程透哭笑不得,拿勺子喂他喝了点水,解释说,“没有,但撞烂了一个小口子,药师给你包上了。”
程显听挣扎着坐起来,感到头大无比,“到底怎么回事?”
“裁判司的人来村子里通知我们去领人,你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浑身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面色凝重,青年放下水碗,看着师父说,“你和琵琶女一人发了一千石牙,是优胜组,其他组的人昨天夜里才出来。”
顺着徒弟的目光望向桌上,上面放着一个织锦包,真是来之不易的一千石牙。程显听冷笑起来,“呵,这是息事宁人呢?”他揉着太阳穴又问,“什么叫我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秦可竽呢?”
程透似乎也没太奇怪琵琶女就是秦可竽,他目色更沉,低声道:“她失踪了。药师和花匠为你处理完伤口,也已经一天一夜未归了。”
程显听低声骂一句脏话,感觉头更疼了。他哼哼唧唧地蹭过去抱住程透,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药师是焦甫然,琵琶女是秦可竽,他们还有个女儿叫。花匠是柔以轻,我们在万字扭楼里看到的可能不是幻境,而是过去与未来,更甚者那个高台就是一个通向过去或未来的入口。”
程透关切地把他扒拉下来,摸摸师父的头低声道:“撞傻了?”
程显听望着眼前的程透,他们其实才分开不到三日,但却好像过了万年。幻象里他日以继夜祈求相见的人就在眼前,程显听微微眯眼,忽然低头吻上了青年的嘴唇。
第48章 失踪
程透先是一怔。
他看见他好看的眼睛睁大,瞳仁儿微微收缩。他一把推开程显听,拿手背抵着嘴唇,脸上即刻飞起红霞。他恼羞成怒,又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半天,才大声质问道:“你干嘛!”
脑袋一热的程显听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冲动之下干了啥,他干眨巴两下眼睛,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慌忙解释说:“我我我头一蒙——一滑溜——”
青年拿手背挡着嘴,一脸“我信你的鬼话”的表情。程显听窘迫无比,天啊,他刚才冲动之下嘴对嘴亲了自己的徒弟!这可是洗都洗不干净了,跟上次醉酒蒙混过关可不一样啊!
“我——”他手忙脚乱地开始试图编瞎话,“我刚才头晕,头晕!”
程大掌门看都不敢看徒弟一眼,慌张地躺回去,盖上被子,“我再躺会儿,你不要跟我说话。”
青年一把将被子掀开大半,“热不死你!”
好在这番小插曲后,程透似乎也没有太在意的样子,确定程显听无碍后他交待了几句饭在锅里去出去了。琵琶女的快把药师和花匠逼疯,他也得去帮帮忙。
当然,他们到底去哪儿了,程大掌门是不清楚的。
他悠悠闲闲地又躺上半天,溜达到厨房吃了点饭,而后发现屋里有盒糕点,色香味俱全,必是徒弟孝敬的。程大掌门满意地点头说句我的孝顺徒弟,坐在椅上把不眠集又翻出来,边吃边看。
他也不急着理理头绪,反正他家小的晚上回来还得再顺一遍——估计药师和花匠陆厢那儿还有一遍,不着急。
果然,晚上时一群人乌泱泱地杀了进来。最先冲进去的是药师,程显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先被人揪住了领子。花匠紧随其上,扑过去一把拖住药师,嘴里大喊大叫,“冷静!你冷静点!”
程大掌门还在一脸懵,不由地看向最后进来的程透和陆厢,药师抓着他的领子,目光是从没见过的凶狠阴鸷,花匠试图把他俩分开,咋咋呼呼的尖嗓子一听反而像在煽风点火,“冷静!你干什么呢!松手!”
程显听无辜地冲他俩眨眨眼睛。
半晌,僵持着的三个人各自分开,站在门口的陆厢和程透无视程显听的求救眼神,全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药师一甩衣袖,半扭过身去冷哼了声道:“我这一生三大悲事他尽在场,眼下道侣同他一起进的扭楼,却没一起出来,叫我如何冷静!”
花匠却紧咬着奇怪的重点阴阳怪气道:“你现在倒承认她是你道侣了?”
“你别插嘴!”药师没好气说。
程显听背着手低声道:“就是说那个万字扭楼里其实并不是为竞技而设置的幻境,而是——”
“不要说出来!”药师和花匠同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花匠脸都吓白了,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千万不要说出来,不能说出来,不能点破……”
程显听挑了挑眉毛,忽然福至心灵。也许他们说话这个遮遮掩掩的态度不是本意,而是有某种原因被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