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心疼俞慕君也是真的。
凌云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哀伤的笑意,双手交叉搁置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听到易渐离的话,笑意不减,他 只是微微低下头,言简意赅道:“你也没睡。”
易渐离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今日有些憔悴,被凌云看了出来。后来转过弯一想,凌云是从自己 说的话中体会到的。易渐离知道俞慕君半夜才睡,自己岂不是睡得更晚。
“我 .....”易渐离心中郁结,低声道,“我......睡不着。”
“有心事? ”凌云侧脸,眼角的泪痣在朝霞下熠熠生辉。
易渐离垂眸,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嘴角一奁拉,随后轻轻一挑,只是笑得太不工整,太过勉强。他这 才知道,如凌云一样,时刻保持风度,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抱歉,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说。”
凌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易渐离的回答,就体贴地替易渐离说了一句。
易渐离皱了一下眉头,刚摇了一下头就停住,后来索性将脑袋整个垂落,双手撑着脑袋搁在大腿上。
凌云抬头望天。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亮了。
“等俞兄醒了,我们立刻启程。”
“我去叫他,”易渐离跳下马车,“这个时间点该醒了,如果再不醒就耽搁太久了。”
凌云看易渐离走远了,就坐回马车内。
易渐离走回自己的马车底下,看到俞慕君从里面出来,正在整理衣衫。
“你醒了? ”易渐离不自然地问道。
俞慕君“嗯”了一声,跃下马车,走到易渐离身边,伸出食指点着易渐离的眼圈。
“有些青,昨夜一定没有睡好。我昨夜睡得晚,直到睡前,你的呼吸声都有些紊乱,不知后来你几时入眠。我 想了很久,醒来之后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易渐离心中的气愤消失,就抬手握住俞慕君的手掌,在掌心中柔柔地亲吻,仰头清爽一笑。
俞慕君心中一紧,身随心动,一把拽过易渐离,将人按在车厢上狠狠欺负。
“别! ”易渐离挣扎着,轻喘道。
俞慕君将易渐离护住,小声道:“只是亲一下,也不会有人看见。”
“没有人看到也不行,”易渐离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你想想淮南的百姓,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日夜兼 程才对。”
俞慕君放幵易渐离,帮人整理衣服:“你说得对,我们赶快启程。”
随后几日都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赶路的马儿都轮换过几批,离到达淮南却还有半个月的车程。
一路上,易渐离间或看到流民迁徙,心有不忍,拉着俞慕君要给人施舍饭菜。
俞慕君安排下人去做施舍的工作,自己仍然不停地赶路。
快要抵达淮南时,凌云告诉俞慕君,饷银缺失。
俞慕君勃然大怒:“你确定? ”
“千真万确。”凌云脸色阴沉,就连忧伤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缺了多少? ”
凌云伸出左手,竖起了一根手指。
俞慕君拳头紧握,暗自估算:“一万两!”
那孙长卿新官上任,胆子倒不小,看来凌云说得对,是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凌云却不点头,只是摇了摇那一根竖起的食指。
这下就连易渐离都惊诧万分:“难道是十万两? ”
凌云沉重地点头。
“可恨!”俞慕君发狠,锤得木板轰然作响,“这可是救命的钱,这些钱也要贪污,孙长卿还有没有良心!”
凌云讥讽道:“什么叫良心?孙长卿只知道和下属打好关系,收买上级,好平步青云,别人的生死与他何 干? ”
俞慕君猛地抬头,抓住凌云的肩膀,焦急发问:“你搜集到证据了吗?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一定搜集到证据了 吧!我们赶快派人上报,严惩孙长卿这个贪官污吏!”
凌云没有附和,而是冷淡地说:“你确定吗? ”
“当然! ”俞慕君脱口而出,“绝对不能容忍孙长卿的行为,我们必须要及时制止他,把灾银给追回来。”
“你知道灾银的去向吗? ”
俞慕君答道:“不知。”
凌云望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再问:“你想知道吗? ”
“废话!"
易渐离看凌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插话:“灾银的去向是不是与艾郎有关? ”
凌云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艾郎”二字是在称呼俞慕君,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是吗? ”易渐离握住俞慕君的手,紧张道。
凌云回神,缓缓道:“其中三万两被运送至江浙,二万两去往淮南,五万两去向京城。”
俞慕君皱眉,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去往京城的数量竟然最大。”
凌云没有先说明京城的灾银,反而慢慢地讲解其他灾银的用途:“江浙的估计会被送到上一任江浙知府手中, 那知府已经升官,现如今做了户部侍郎。去往淮南的,估计被孙长卿用来打点自己的故交,也就是淮南的知府。”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俞慕君怒不可遏。
“你先别气。”
凌云慢吞吞地幵口。
易渐离却从凌云的态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当即稍稍仰头,注视着俞慕君。
凌云瞥了易渐离一眼,依旧平静而缓慢地道出事实:“皇上自以为任命孙长卿,将他从五品官提拔至正二品, 想要培训自己的势力,却不知道孙长卿绝不会知恩图报,因为他早已经被他人收买,成为了别人的爪牙。”
俞慕君发现,他还实在天真。在刑部的几年,他以为自己见识过了丑恶,却不料自己知道的还是太过于肤 浅。
他问:“孙长卿是谁的爪牙? ”
凌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易渐离,随后目光停留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到底是谁? ”易渐离不耐烦地问。
凌云终于幵口: “这件事,或许同王爷也有干系......”
“放肆! ”俞慕君猛然起身,俯视凌云,“你竟然怀疑我!我和你相交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了 解?你竟然怀疑我!”
易渐离轻拍俞慕君的手,示意他冷静。
“我没有怀疑你,”凌云双手交叠,置于自己的双腿之上,“正因为我深知你的为人,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怀 疑,才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直到的消息告知于你。”
俞慕君怒气稍减,语气很冲:“那你什么意思? ”
凌云不敢直视俞慕君,视线不自觉地停在易渐离的手上。他十指相扣,好言询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与你有关 系。”
“说清楚,别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 .....”凌云长叹一声,抬头盯着俞慕君,“太后在为你筹划,想要推你上位。”
“胡言乱语! ”俞慕君拂袖大怒。
易渐离起身抱住俞慕君:“艾郎一一”
“别拦着我!”
凌云也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说的不是空穴来风,俞兄若是不相信,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俞慕君恼火地想,如果母后真的想要推我上位,为何还在府中安插人手,并且这些人还可以被皇兄所调动?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一一秦可心想要拆散他和易渐离,所以默许皇兄的动作。
但当务之急不是儿女情长,而是灾银的去向。
俞慕君想通这一关节,渐渐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问道:“那五万两灾银去向了哪里? ”
“太后那里。”
“你确定? ”
凌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俞慕君:“这是我的人拦截下来的。”
俞慕君接过,打幵书信。
看完这一封信,俞慕君后背大汗淋漓。
凌云收回书信,塞进怀中:“这是孙长卿的亲笔书信,字迹都能对上,没有伪造的可能。灾银的去向和信中所 言一模一样,这更加可以确定了,灾银就是送给了太后。”
“没有必要 .....”俞慕君喃喃自语。太后是江宁织造郎中的幺女,备受宠爱,家中富裕,为什么要贪这一笔五 万两的灾银?他百思不得其解。
凌云点破道:“养水云间的那一批人,恐怕耗费不小。”
俞慕君和易渐离都大吃一惊,不敢轻言,只静静等待凌云的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