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王运气倒是够好。”苏鸿宇从来都没觉得夜晚有这么长,这么冷,“那个......那个蛊是怎么回事?”
“蛊是苗疆的看家本事。传闻百年前中原久经战乱,武林实力衰落,苗疆人妄想趁机占领中原,被以衡教为首的联盟打了回去。衡教内关于蛊的消息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也不知道老王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东西。咱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明明都那么小心了。”苏鸿宇晃了晃愈发沉重的脑袋,注意力开始涣散,只觉得景凌之的声音忽远忽近,飘忽的很。
“据属下推测,应是在客栈。这一路的吃食都是自备,除了客......”景凌之停下没说完的话,侧耳细听了一阵,突然惊喜道,“主人,是影一他们。”说罢,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圈成一个圈,放到嘴边吹了段口哨出去,隔了一会儿,再吹了一遍。
“主人?主人?”
没有得到回应,一向沉稳的人此刻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查看主人的情况,刚一动,脱力的身体险些从树上滑下去。他什么都做不了:“再坚持一下,主人。”他早就觉出主人状况不太好,只得尽力陪主人说说话,让主人不至于昏迷。眼看主人声音越来越低,再拖下去必定不妙。如今影一的到来着实让景凌之松了一口气,一心只盼着他们能快一点儿。
收到回信,影一他们来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把这棵树团团围住。
影一运起轻功轻松跃到枝上,跪在苏鸿宇面前请责:“影一来迟,请主人责罚。”
话没说完,一个身影忽然向他的方向倒下,紧随而来的,是统领惊慌失措的声音:“主人!!”
影一本能地将人接住,手上低到不似活人的温度让他心里一惊,顾不上什么规矩,赶忙抱着人跳下树,叫来会医术的影二十:“快看看怎么回事。”
“是。”影二十放下特地带上的包袱,周围的影卫已经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苏鸿宇被养躺着放在垫了几层衣服的地上,有人点起火把。
借着火把的光,苏鸿宇的情况一览无余。刚被扶下树的景凌之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几步撞到树上。
火光下,苏鸿宇握紧的手指被掰开,手上浸透了血的黑衣被扔到一边。影二十拿出小刀划开胡乱缠在一起的绷带和里衣,露出只剩一小截的箭杆和血流不止的伤口。他有条不紊地翻出干净绷带沾了些水擦净伤口的污渍,拿出止血的伤药均匀撒在箭伤处,直至血不再外流,再用新的绷带一圈一圈缠上去。
影二十忙碌地当口,被遗弃在一旁的黑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景凌之挥开为他检查伤势的影二十一,艰难地挪到黑衣旁。那是一个瓷瓶,拔出瓶塞,里面是空的,凑到鼻尖仔细一嗅,还能闻到熟悉的气味,与他身上的伤药如出一辙。
瓷瓶自景凌之手中滑脱,无声的落回黑衣里。
握剑三十余载从来都平稳的手,如今竟握不紧一个已经空掉的药瓶。
他,他曾问过主人伤势,主人是怎么答的?
已经处理过了,伤得不重。如今想来,那时的主人分明神色僵硬,动作躲闪,他竟没看出来。曾识破无数谎言的人,就这么轻轻巧巧的被骗过。
他、他、......
身上的外套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给他外套的人如今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景凌之深吸一口气,微仰头逼下涌到眼角的热流。
主人,骗得他好苦!
明明、明明,明明知道影卫不过是消耗品,死了还有新的补上,明明知道可能会死,明明已经逃出去了......
他的主人曾说,不会再有第二个景凌之,他的主人没有说的是,他不会放任他去死。没说,但却默默做了所有。
一如既往地温柔,让他几欲发狂。
这时,影二十一走到他身边,低声劝道:“统领,您的伤势需要重新处理,不能再耽搁了。”
对,主人还没有脱险,他还不能倒下。景凌之无知觉地伸出受伤的胳膊任由影二十一动作,不知道疼,也觉察不到其他,一双眼透过来来去去的人影,眼中只有昏迷不醒的主人。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失去主人了。若是影一他们来得慢了,那......他不敢想。
“统领?统领?”
景凌之不情愿地移开视线,回头:“影一?”随即,快速将目光重新放在位于火光中央的人身上。
“统领,属下找到了影八和影九的、”影一顿了一下,“尸身。影二影三及影六仍无踪影。”
“往清阳县城的方向去搜。”景凌之梦游一般,轻声说。
“是,属下知道了。”
“主人的情况如何?”
“回统领,影二十已经为主上止血,暂时稳住伤情。剩下的,只能等会到衡山后交由易阁主来办。”
没事了?悬着的心直到此时才悠悠落回了胸腔。景凌之摇摇晃晃站起身体:“那就走吧。”话还没说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摔倒。
影一赶忙将人扶住:“统领伤势亦不轻,不宜赶路。不如属下带主上先行返回?”
景凌之站稳身体,推开影一:“不必。我带影二十他们先回衡教,你带剩下的人继续搜索影二他们。无论如何,把他们带回来。”
影一焦急道:“统领,至少让影十跟着你。他是这些人里武功最高的,让他跟着属下也能放心。”
景凌之忍过又一次的眩晕:“这些你来安排。我只要尽快启程。”
“是,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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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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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中,苏鸿宇昏昏沉沉地睡着,空荡荡的大脑只剩下一片虚无。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从何而来的光透过这片无边的黑暗来到他的面前。他该醒了。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催促他快些睁开眼睛。
苏鸿宇遵从本能的指引,不知在何处飘荡的意识终于肯回归身体。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层层叠叠的床帏,精巧华美的装饰,竟是久违的熟悉。他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你醒了。”平和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苏鸿宇木木地转过头,混沌的大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次居然不是景凌之啊。
“凌之的话大概被小芝压着在休息吧。现在也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肯陪着你了。”
一个看起开挺面善的白胡子老头坐在床边,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易......伯、咳咳咳”久未说话,干涸的声带在喉咙里振动,带出一连串的咳嗽,牵起腹部的伤传来尖锐的疼。苏鸿宇这才想起,昏迷前他和景凌之正在逃命的路上。看样子是得救了。
“别说话别说话,小心伤口。”易渊赶忙丢下整理到一半的药箱,几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把咳得正难受的人扶起来,又塞了几只枕头在床头,让苏鸿宇舒舒服服靠上去,这才松手,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只微微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的难受的喉咙,苏鸿宇轻轻摇摇头。
易渊也不勉强,把水杯放回原处。
“易伯,凌之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有伯伯在,你就放心吧。”易渊叹道,“倒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箭还插在身上,你就敢到处乱跑。要不是影一去的及时,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苏鸿宇乖乖坐着,低眉顺眼地躺平任嘲:“是晚辈的错,让易伯担心了。”
“你是煜齐兄的孩子,又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不担心吗?你呀,出门在外也要多加小心。现在江湖这么乱,总有伯伯看护不了的时候。”
“是,晚辈知道了。”
自家孩子自家知晓。既是答应下来,那就肯定会做到:“不说这些了。你的伤还好处理的及时,今后只要按时吃药,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那个蛊......”易渊皱起眉,琢磨着,“这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等我在找找,总能想出办法来。”
“那就麻烦易伯了。”
苏鸿宇双手抬起,刚想行个半礼,就被易渊叫停:“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再去凌之那边看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书画还在门外候着呢。就算没有凌之盯着,也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