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怎么跟贾母说的,你不知天下作父母的,偏心的多着呢!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按老位置放进他书包,曹彬这才从里面出来,仿佛不解:“沈子桥是你表弟吗?”
也难怪,一个姓沈一个姓高,这种联想非常合理。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她弟弟?
曹彬微微一笑,这样解释:“你看着比他成熟。”
悦颜也笑了。
他看着她笑,四目忽然相触,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
“我……”
“你……”
话音齐发,不约而同地又是相视一笑,曹彬落落大方道:“走吧,我送你回教室。”
悦颜脸皮发热,声音却禁不住地发软,柔声道:“好呀。”
她喜欢他。
她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这个眼睛亮晶晶的男孩子,他温柔,和煦,静气,他永远开阔的像晴天的早晨,没有一点风雨将至的样子。
不像沈子桥。如果用天气预报形容这两个男生,曹彬是明媚的晴天,恒温26摄氏度。沈子桥是阴转晴转雨转雪转冰雹,温度随机,季节随机。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在那之后她不太能见到曹彬,毕竟不是同一个班级,班表也不一样,唯一的交集只有周三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他不会堂而皇之来找她,她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见他,倒真像古人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永远不会把事情搞糟,也就意味着,事情永远不会再往前进一步了。
有时候在楼梯、在食堂、在操场遇到了,他会跟她挥挥手,冲她笑:“高悦颜,好巧。”
只有好巧,上帝也只给了他们好巧,让他们好巧的遇到。
他喜欢她吗?不知道。
在文言文里看见曹彬这两个字,心里会蓦的柔软一下,看见杂志里的恋爱测试题,会悄悄地拿他测一下他们之间的可能性,看见星座分析,看完她的星座再去看他的,看两个星座之间是否相宜。还能怎么样啊,她不是沈子桥,就算在草稿纸上演练曹彬的名字,也会在别人发现之前心虚地涂掉,只敢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少女心地畅想电影中罗曼蒂克的场景,樱花星雨,她们手牵手走过蓝桥。
少女心事如诗,诗歌毕竟当不了饭吃。
后来有天课后,班上有个女生转交给悦颜一本书,说是隔壁班有个男生给她的。打开书,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差点惊得让她跳起来,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记,那张她夹在英汉大词典里很久的字条,那个问悦颜为什么这么不快乐的男生,竟然是曹彬。
他约悦颜下课后在学校的天台见面。
只有孙巍韦看出了端倪,不过聪明如他并没有点破她的心事,只是意有所指道:“悦颜,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分心。”
他比她专注,也比她成熟。
可是要多不容易才可以遇见一个曹彬,生命就是条长街,要遇见谁能看见什么风景早已被人暗中规定,错过多可惜。
她轻声地应:“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就只任性这一次,悦颜在心里劝慰着自己。
孙巍韦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下了课草草收拾了课本,托同宿舍跟她关系最好的女生帮她带回去,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别地,满脑子都在想,他会跟她说什么呢?约她在天台见面,也一定是平时不好出口的句子,她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对那朦胧的情愫怀有异常优美的想象。
悦颜一直等到七点钟,曹彬没有出现。
校园的天很早就暗了,日月在山后交了班,操场上空荡荡的,除了练习八百米的学生,连打篮球的都不见了,只剩正中一杆光秃秃的旗杆。她一直在等,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闪过,她弄错了吗?她搞错时间了吗?她弄错地点了吧。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别人骗她。
十几岁的少女,钝而且拙,运气不佳,脾气不大,伴随着楼梯里传来的脚步声,失约的窘迫姗姗而至。
曹彬从黑暗里走来,穿过声控灯片刻的光明,又融入黑暗里去。她一眼却先看见了他旁边的女孩子,拿农夫山泉泼她的女生,奇怪的是,悦颜至今为止都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像是某种强大的心理暗示。
心莫名一紧,她知道哪里开罪了这个女生。
女生笑颜如花,侧脸问曹彬:“你约的是她吧?”
曹彬不向她看,脸上又恢复了在走廊第一次见到悦颜时那种冷淡的神采,明明微微笑着,却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逃吧,落荒而逃,心里在喊在叫,可双脚好像被死死钉在地上,一步都动不了,她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虚弱地问曹彬:“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子笑音泠泠,抢先他回答:“当然是耍你喽,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告白啊?”
悦颜仓惶地辩白:“我没有,我不是……”
曾跟沈子桥交往过的女生天生一张利嘴,直言快语,针锋相对,她很解气,很快心,山水轮流转,能眼看着悦颜受到报应:“没有什么?高悦颜,你以为你谁啊,真以为人人都暗恋你啊,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是我们跟曹彬打赌,赌他约你你会不会来,赌他能不能约到重点班的高悦颜。”
悦颜期待着,她卑微地、可怜地,低三下四地期待着,她一直期待着曹彬能说句什么,哪怕就说一句,告诉她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
而他低头不应。
沉默让她喘不过气去,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凭空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她茫然地问:“你们……”
这其中会有沈子桥吗?他是不是也跟别人打赌,看能不能看到她的笑话。
女生晃了晃手机,得意地说:“都拍下来了,有照片为证,我看谁敢赖的掉。”
地一直在她脚边旋转,自尊大过天的少女时期,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有效地摧毁她?她强笑道:“没有,我以为……以为曹彬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
“别啊。”她不知道这个女生会这么蛮横,一把别住她手臂,恶狠狠地往后拧,不肯让她走。悦颜着急起来,脸都红破,既惊又恐:“你干什么?”
她根本还没悦颜高,可说话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把她踩在泥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带着不能让人理解的恨,她说:“高悦颜,觉得丢脸了?下不来台了?我不过就泼了你一杯水,你知道沈子桥是怎么对付我的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威胁我的?高悦颜,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沈子桥能这么护着你?”
关她什么事,悦颜又羞又气,差点叫出声音。一股蛮力的交锋下,她活像逃难的灾民,侥幸从她手里逃出一条命,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梯,眼前的台阶她一个都看不清,但是没有关系,跌一跤也不过是粉身碎骨的事,如果黑暗能接纳她,跌进去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跑,不敢哭,觉得为此哭泣不过是咎由自取,仅剩的自尊心也不准她干这种事情。跑出楼道就有了路灯,是她熟悉的走廊和环境。
没想到曹彬会追上来,他跑得比她快,很快就在教学楼前追上了她。悦颜不能再跑了,理智在为她筹谋布局,她不能躲着他,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心虚跟窘迫,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铁证。
他的手抬起来,却没有落在她肩上。
悦颜惶惑地抬起头,看见他鼻尖一点晶莹的汗,面对而立的他们好像都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嘴角紧抿,却说:“高悦颜,先别走,我让沈子桥来接你。”
让他?丢脸的事还嫌不够多人知道?
她说:“不用了,我认的路。”
悦颜一口气奔到了宿舍,刚巧遇到了自习回来的舍友们,她们寝室人多,通常都是两个两个关系比较好,一起吃饭一起自习,难得遇见大家一块儿回来,打过招呼拿了面盆去刷牙,洗脸的时候眼泪终于一颗一颗滚了下来,用热毛巾捂着脸,不敢哭出声音。
觉得丢人,倒不觉得伤心,伤心要过了很久才会悟出来,像宋词,背得滚瓜烂熟也要过很多年才能解那悲春伤秋。
悦颜藏在被子里,自以为藏进了一个安全的躯壳,眼泪静悄悄地滚到耳蜗,在蠕动。枕畔的手机在震,打来电话的是沈子桥。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会怎么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