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桥小声质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唐暮帆叼着玻璃吸管,看着他沉吟半秒,点了下头。
“来。”
两人一人一杯端着回到他刚买饮品的店外,坐下时姜桥才发觉这个行为其蠢无比。
唐暮帆率先笑出声来,捧着肚子笑得后槽牙都能看见。
姜桥懒洋洋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视线很随意地到处飞,最后还是落在唐暮帆身上。
少年叼着吸管,偏头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
来到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游客,他们脚步缓慢,或喜或悲,或麻木或欣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唐暮帆说:“旅行的意义不是放下和逃避,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渺小又真实的自己。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再回头看所有的悲痛都渺小得可怜。”
他说话时无聊地把玩着手中透明的玻璃杯,搭在杯身上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为了方便弹琴,指甲修剪得很短,露出泛着淡粉色的指腹。
姜桥看见他的视线从旅人们身上收回,与自己对视。
“其实我是在放屁。”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一说,一个人永远无法想象另一个人内心正在承受着什么。大家都说熬过现在就好了,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但其实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是连一秒都熬不过去。”
“你不用太难过,你的朋友只是选择了解脱。”
姜桥竟然不敢始终直视唐暮帆黑白分明的眼,他低头看着对方的手指,仔细的看,其实能看到琴茧。
唐暮帆手指落在玻璃桌上轻轻地敲:“你要是想撒气,不如想办法铲平渣男的家产。”
姜桥微微偏着头,敲下一段跟他手指下同样的节奏。
他不想再听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安慰自己,尽量语调平常地说出一句话:“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也用不着太久。”
“哈。”
唐暮帆笑得极其敷衍,跟他敷衍地碰了杯,然后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继续回去卖艺了。
这一站又是半天。
姜桥坐在咖啡店等他们下班吃晚饭,十几岁的少年当真是身体倍棒,中午只是吃了几包泡面,跳了一整天竟然也不觉得累。
收工回家的时间是六点。
唐暮帆吆喝着几个兄弟,把架子鼓挪进关系好的服饰店老板店铺里,一把抡起吉他挎在背上,冲着还坐在原地没动的姜桥扬了扬下巴。
“走啊。”
姜桥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伴随着夕阳走在归家的路上,这感觉很像中学生聚成一团放学回家,去球场,或是去网吧。
姜桥读书时期大部分的课程都是请老师上门在家里完成的,即便是要去学校考试也是车接车送,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看着小酒晃着鼓棒倒退着走在前面,他觉得这画面倍儿新鲜。
“老大,嘤嘤说下周他们学校有毕业生晚会,我们可以去表演诶。”
唐暮帆一挑俊眉:“去啊。”
旁边的人附和道:“必须去!”
“这次表演的时候把你的鼓挪到最前面,再弄一个拉风的发型,嘤嘤嘤就可以骄傲地跟她的同学介绍说:这个帅气的鼓手是我男朋友。”
“我觉得可以有!”小酒激动得差点把鼓棒抡飞,不过也有一点小担忧:“可是老大颜值太能打了,你们几个也不赖嗷。要不你们都在幕布后面,前面就留我一个人。”
唐暮帆抬腿就是一脚:“滚你丫的。”
姜桥走在唐暮帆右侧,眼神没怎么离开过男生的侧脸,听见这句话时,他抿了下唇,找准角度小心翼翼地加入年轻人的话题。
“其实东西方审美不一样,在他们眼里你们四个人可能能都长得一样。”
唐暮帆看他,小酒看他,牛奶和狒狒也都看着他,姜桥表情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好像角度没找准,五岁的鸿沟果然大得惊人。
“嗯。”
没人理会他,姜桥就自己给自己附和,然后假装不尴尬,淡然地将视线移向前方。
唐暮帆胳膊伸过来搭在他肩上,贴得很近,呼吸的热气几乎喷在了他脖子上。
“那你呢。”
姜桥说:“我不也一样。”
他以为自己红透半边天,其实也不过是那一方小小天地,别说国际友人,四位同胞都没人认出他来。
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停车场,姜桥已经十分熟练地爬上唐暮帆的车后座,然后等着谁先起头,剩下的人跟着嚎叫。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姜桥每次参与他们这项集体活动都会笑得直不起腰来,因为唱得实在是太难听了,除了唐暮帆有调以外,其他人纯粹是嚎叫,嚎叫得太过大声后唯一有调的主唱一会开始跑偏。
作为一个音乐人,一个以唱功打天下的歌手,姜桥是真心地觉得辣耳朵。
但这种‘抒情’大合唱又是相当的具有感染力,尤其是唱的还都是耳熟能详的老歌。
副歌之后,干嚎了半分钟的‘啊啊啊’,伴奏进入下一段,姜桥熟练地哼出下一段歌词。
唱了两句后,他发现空气很安静。
“忘词了?”
他脑袋往前探,看着唐暮帆的侧脸。
酷盖唐暮帆没有吝啬他的笑容,露出半排白齿,笑着骂了一句:“艹。”
姜桥心想:露馅了?
第3章
素人和专业歌手的声音区别是非常非常大,专业歌手气息沉稳,情感和技巧浑然一体,就算是不懂音乐的人一听也能听出来,更别提是混迹于现场的唐暮帆他们。
小酒最先察觉,也最先提问:“桥哥唱得好棒!听着好像有些熟悉。”
但是哥哥们一向喜欢排挤年纪最小却唯一非单身狗的臭弟弟,他的声音又被盖过去了。
“桥哥再来一句,这声音好听死了!”
姜桥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也为了感谢他们这几天的照顾,没有吝啬,再切到下一首伴奏时,他跟着音乐开始哼唱。
《缘分一道桥》。
这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歌,无论哪一部分都非常考验唱功,女声部分音高,还有几句喊唱的歌词。
姜桥闲散摸鱼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唱过一首歌,俗话说得好,刀不磨要生锈人不练要拉胯——
“谈爱恨,不能潦草,战鼓敲啊敲,用信任立下誓言我来熬。”
好在好在,副歌部分时,其他人终于想起了歌词,加入了合唱。
姜桥声音低了下去,暗自侥幸:还好还好,险些砸了自己的招牌——虽然这群臭弟弟还不认识他的招牌。
唱完之后,牛奶的车加快速度,跟唐暮帆的车并驾齐驱,他凑到姜桥身边问。
“桥哥桥哥,你喜欢男人吗,你是gay吗,你看我咋样。”
臭弟弟不愧是臭弟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其他人臭他。
“你个骚零,你要控制你自己!”
“放屁,哥哥纯1。”
姜桥嘴唇微动,竟然有一点点小紧张。
“不好意思,咱俩撞型号了。”
安静了三秒,牛奶‘操’了一声,这事儿就轻飘飘的翻篇了。
姜桥跟着他们一起嬉闹合唱,但思绪一直在飘远。
他算是深柜,十几岁就知道了自己跟身边人的不同之处,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被提起,也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同性曾拨动他的心弦,所以他的gay生除了抒发生理欲望时看的片不同,其他地方跟身边的异性恋同龄人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是这样,他幻想中声势浩大的‘出柜’第一次就这么轻飘飘地交代出去,内心还是有些不知名的惆怅。
抵达出租屋。
晚饭加夜宵的掌勺还是唐暮帆,姜桥连帮厨的心情都没有,拿了一件唐暮帆的T恤去浴室洗澡。
刚洗了一半,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姜桥回头,牛奶裸着上半身,探了颗脑袋进来。
“桥哥,一起呗。”
姜桥此时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毕竟他平时也没拿自己当个gay,身边也没几个gay,完全不知道gay与gay之间的安全距离。
他捋了下头发,语调甚至还很温柔:“我马上就好了,你在门口等会儿。”
牛奶的脸很红,猴子屁股辣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