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山在家的这两天,两人的生活作息完全调了个,林数每天在外面忙,谢铭山则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来。
其实林数是不想让谢铭山这么辛苦的,奈何一直呆在家里的谢铭山宛如一只没有遛的哈士奇,每天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
“明天我们去看一下郑教授吧。”林数喝了口谢铭山熬得小米稀饭,说道。
“可以啊。”谢铭山点点头,十分自然问道:“这次又因为什么叫家长了?”
上一次林数去看郑黎光,是因为被护工抓住他在医院叫外卖吃。郑黎光本身三高,加上有病在身,饮食是要严格控制的,但是耐不住他嘴馋,逼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自学成才,偷偷在手机上点外卖,被发现之后,护工见劝不住他,就给林数打了个电话,为这事林数专程去了趟医院,严肃批评了一顿郑黎光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
“偷喝饮料。”林数扶额:“被发现了还和护士讨价还价,说就喝一口,那护士年纪小,就同意了,结果他拿起来‘敦敦敦敦’一口气当着护士面喝了大半罐。”
谢铭山听了想笑,又担心林数生气,那手背抵着嘴,憋笑道:“郑教授真是有意思。”
“你说这么大人了……真是。”林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手指敲了半天瓷碗,终于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给他拿木糖醇做个蛋糕吧,看把老头馋的……”
“心还是挺软的。”谢铭山打趣道。
“毕竟年纪这么大了,唉……”林数声音十分微小地说道。
郑黎光虽然现在精神还好,但医生私下里也跟林数交流过,郑黎光得的这种淋巴瘤五年存活率本就不乐观,加上发现得也晚,现在全靠进口药物和郑黎光保养得意的好底子在撑着,至于未来情况,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数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对郑黎光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严格要求,总是想着现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能满足一点是一点,别等以后留遗憾。
“其实我明天可以开车……”
林数正伤感着,就听到谢铭山充满试探性的声音响起,顿时从忧思中抽身,直接否决道:“想都别想!”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老实呆着就行,明天打车去。”林数说这话时有点心疼,毕竟从家里打车去医院也是不小的一笔费用,但他怕坐地铁会挤到谢铭山的胳膊,只得选了这种烧钱的方式。
不过看着谢铭山挫败的眼神,林数还是决定给他点甜头:“等你胳膊全好了,我们去买车吧。”
“费这钱干什么?”谢铭山下意识拒绝道。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当司机了,那台昂贵的宾利车也牺牲了,自己以后是没机会公车私用的。
林数:“可是你当了经理总得有个代步工具吧,再说家里没个车也不方便。你有没有想买的牌子?”
“宾利。”谢铭山想也没想地答道。
“死开。”林数翻了个白眼:“你对你林教授的财力太有信心了吧,还宾利,我只能买个夏利。”
吃完晚饭,林数把餐盘丢进洗碗机,赶紧拿出材料做明天带给郑黎光的蛋糕。做的是和前几天谢铭山点名的同款芝士蛋糕,只是把里面的糖换成了木糖醇,同时把一个大蛋糕分量的芝士液分别倒进了八个纸杯蛋糕大小的模具里。
“这也太小了吧。”谢铭山觉得这个蛋糕大小甚至不够他一口吃的。
蹲在谢铭山脚边,时刻准备打秋风的谢小蒜同时发出赞同的喵喵声。
“做得太大怕他管不住自己,一下吃太多。”林数小心地将灌好蛋糕液的模具转移到冰箱里:“而且木糖醇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反正我觉得郑教授对这个尺寸是不会满意的。”谢铭山摸着下巴点评道。
郑黎光确实十分不满:“这也太小了!”
“想当年我们读大学的时候,食堂打的米饭也就这么一点打,那时候我们吃完饭,还没出食堂门呢,人就又饿了。”郑黎光十分悲愤地回忆道:“看见你这个小点心,简直又让我想起了当时的日子。”
“那您就当忆苦思甜呗。”林数冷酷无情地拿蛋糕做威胁:“吃不吃,不吃这个也没了。”
“那放那边吧。”郑黎光飞快变节,指了指床头柜,让林数放到他眼前。
“您说您这么大了,也不让人省心。”林数在病房里翻箱倒柜一圈,在犄角旮旯里搜出稻香村点心七八块,杏仁露三罐以及小饼干若干,表示十分心累:“大夫之前跟你怎么说的,吃点零食可以,但是要适量,您这些东西可比适量多多了吧。”
郑黎光则十分理直气壮:“都是学生来看我的一点心意,我总不能扔了吧。”
两人嘴仗打得不可开交,谢铭山打好米饭回来了,见两个人面前摆了一堆零食,疑惑道:“怎么不吃饭倒吃起零食来了?”
医院的饭做得再好吃,林数也嫌是大锅饭,不如自家做得精细,因此特意挑了饭点来,给郑黎光带了两菜一汤,只要打份米饭回来就能开吃了。
林数见谢铭山回来了,也不逗郑黎光了,拿出保温饭盒,把在家炒好的菜和汤摆到他的面前。
然而郑黎光拿筷子夹了一口,又提出了新的指导意见:“没味道,太淡了。”
“那是你平时吃得太咸了。”不提还好,一提林数又开始唠叨:“护工都跟我说了,买腐乳不到一个月就能吃空一瓶子,知道您年纪大了,口重,那也得悠着点不是。”
“知道知道。”郑黎光看着苦口婆心的林数抱怨道:“老是跟个大人一样,就知道训我。”
“什么叫跟个大人一样,我今年都三十六了,都是大叔了。”林数忍不住笑道。
“都这么大了啊。”郑黎光夹菜的手一顿:“那年你来给小辉补课的时候,才二十来岁,看着跟小孩儿一样,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郑黎光的语气里透着怅然,眼神穿过林数,看向窗外,喃喃地重复着:“都这么大了。”
“小辉要是还活着,也和小谢差不多大了。”郑黎光缓缓叹了口气:“小晞的话,要是努把力,估计都当奶奶了。”
林数默然,郑黎光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笑了笑,把自己不喜欢吃的瘦肉捡到一边,认真地叮嘱林数:“下次来多做点肥肉,不要净是些瘦肉,塞牙。”
“小晞是谁?”出了病房,谢铭山提着保温饭盒,和林数并肩往回走。
“郑教授的大女儿。”林数砸了砸嘴:“叫郑晞,我也没有见过。”
“死了?”谢铭山试探地问道。
“对。”林数点点头,道:“好像是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读大一,刚过完年,那年风大,回家的路上邻居家阳台上的花盆被吹下来,正砸在她头上,人就这么没了。”
这故事简直再让人唏嘘不过,好端端的青春少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在了回家的路上,谢铭山听得心都揪了一下。
“怪不得郑辉和她爸爸岁数相差这么大。”谢铭山有点难过:“你说好不容易养大了郑辉,也……”
“都是命。”林数不忍心评价这件事,只是感叹道:“其实比起永远的死亡,活着才是一种极大的巧合。”
“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珍惜这种巧合。”谢铭山呼出一口热气,借着初春时宽大的衣袖,悄悄握住了林数的手。
林数一惊,继而笑了起来,用力地回握住了谢铭山的手。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林数让出租车在菜场门口停下,两人一起去买菜。
“晚上吃白灼菜心行吗?”林数规划着菜单,说道:“做个一糖醋丸子,家里还有点五花肉,买两个青椒回去爆炒,然后熬个山药排骨汤。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把青椒去掉。”谢铭山和林数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不像原来那么什么都不挑了,积极为自己的伙食出谋划策:“买点蒜薹,做过油肉好了。”
“也行。”林数默默记下要买的菜,一回头,却看见已经常姐已经空了许久的摊子又开了起来。
“常姐你回来啦?”林数笑着跑过去打招呼。
“诶,可不嘛,空了好几个月了,再不回来不是白扔钱。”常姐依然是笑呵呵的,只是模样看起来沧桑了许多,已经时常漂染的头发也没打理,露出了新长出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