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桌不太对劲。
夏逾白最近像放在户外曝晒而缺少水分的植物,每日萎靡不振。无论谁和他说话,他都一副不想过多交流的模样,哪怕池舟轻也不例外。
明明这几天里又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池舟轻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他和夏逾白的关系也降至冰点,以往夏逾白和他说话时还偶尔笑一下,心情好时还会开几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这些天他和池舟轻的交流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两人讨论题目时倒和往常一样。可当池舟轻提及到其他话题时,夏逾白便兴致缺缺地敷衍了事。
池舟轻很苦恼。
青春期青少年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另一边的夏逾白更苦恼。
感情真是难以预测。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多天了,他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池舟轻为什么宁愿喜欢林书竹,也不肯喜欢他?
夏逾白心里不服气。等林书竹回到教室后,他偷偷观察了林书竹好一会,看得林书竹差点怀疑他对自己情根深种到难以自抑。
可无论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勉强承认他和林书竹两人长得有点像,但他长得比林书竹好看多了。
如果只看脸,池舟轻为什么喜欢林书竹却不喜欢他?
好吧,如果提到颜值,是他对自己的脸没有明确的认知,况且每一个人眼里对好看的定义标准都大不相同。
那成绩呢?
考试有标准答案,大家对它的标准全然一致。分数高就是成绩好,它总可以公平公正地反映出两人间的水平差距吧?
除了那次准考证丢失的意外,他在大考小考上的成绩没一次比林书竹低。
他比来比去,总觉得无论从哪点看来,他比林书竹都优秀多了。
池舟轻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其实他早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他不愿相信而已。
一开始的好感可能与成绩、长相、家世等等外部因素相关,可等它真正发展成喜欢,它却又和这些外部条件没有太大关系了。
就像如果让他说出他喜欢池舟轻的一百个理由,他也能说出来,可这些都不是他喜欢池舟轻的真正理由。
喜欢从来是不讲道理、不问理由的。
它像夏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你可以预测到它的来势汹汹,也可以躲到其他地方去逃避它,但没人有通天的本领去阻止它的发生。
夏逾白预测到了,也感觉到了,可他不想逃,不想躲避,所以他留在原地,任凭这场大雨把他淋成一个狼狈的落汤鸡。
池舟轻和他说话看着他夏逾白的脸时,会在心里希望此时说话的是另一个有几分相似的人吗?
一切让他奇怪的异常之处全部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池舟轻骗林书竹说喜欢我,是为了拿我去刺激暗地交了男朋友的林书竹;
池舟轻对我从态度冷淡到友好,可能是因为我这张和他求之不得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的脸;
池舟轻从不告白不是因为他矜持,他也可以主动、热情,只不过这些从不属于我,他不告白的理由再为简单不过了——他不喜欢我。
明明线索多到池舟轻从不刻意隐瞒,我怎么一个也没发现呢?
我才十六岁,为什么要让我过早地体会到爱情的痛苦?
夏逾白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难过得手中的笔都握不稳了。
想明白了就不要多想了,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他勉强打起精神,找出数学竞赛的书本,决定在知识的海洋里逃避现实生活中种种复杂又令人伤心的感情。
他自欺欺人地笑了一下,翻开第一页,满怀热情地把目光和心思都投注到题目上。
他看了半天,写不出来,连思路都没有。
夏逾白写题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好起来,情场失意,好歹他在题场上照样得意。
没想到一上来他就撞见道不会写的题目。
这让他本就心碎欲裂的情绪雪上加霜。
他在知识的海洋里溺死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毛线:连眷顾我的数学也抛弃了我!
好吧,那我做点其他作业吧。
他拿出了语文试卷,顺利地做完了前面的基础题部分,心情难得平缓几分。
做到古诗文默写这一题时,他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______________,病树前头万木春。
他快速地把“沉舟侧畔千帆过”填在横线上后,又开始对着一个字愣神。
唉……
十六岁的人生为什么会这么艰难。夏逾白欲哭无泪。
夏逾白心情不好,可他在家里要当个乖弟弟、乖儿子,在学校里又要当个好学生,偌大的世界竟没有一个可以让他释放情绪的小小角落。
好在他数年冷着张脸,大家对他的低气压也没有产生怀疑。他就这样板着张脸,心里暗暗难过着。
他颓废了好几天,又开始对萎靡的自己唾弃不已。
不能再郁郁寡欢地过下去了,他想,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再成天浑浑噩噩,只是给讨厌他的人平白添加笑料罢了。
夏逾白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上次在楼梯口,他明显感受到了林书竹看他的眼神饱含恶意。
也是,正主哪会看替代品顺眼呢。
所以他更应该振作起来,不能让林书竹看了笑话。
他翻黄历挑了个近期万事诸宜的黄道吉日,决定在这天和池舟轻告白。
告白不用想也知道会被拒绝。他选了个好日子,没有抱着增加成功几率的想法,纯粹是他的仪式感作怪。
虽然池舟轻的感情里从来没有过他的存在,一切全是他的自作多情,可他在退场之时还是想洒脱点。
选个好日子,然后结束这错误的一切吧。
他在那一天的午休把池舟轻叫出了教室。
池舟轻见叫他的人是夏逾白,虽然不知道他把自己叫出去要说什么话,还是很爽快地和他一起走了。
而且夏逾白最近状态不对,他们除了讨论题目外,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交流了。
夏逾白也不知道他抱着什么目的,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还是想彻底死心,他问道:“你很不想看到我和林书竹说话吧?”池舟轻自然回复道:“是啊。”
不过夏逾白近日不仅不和林书竹说话,还不和其他同学说话了,矫枉过正不可取,还不如原来那样。
夏逾白笑了一下,低下头,语气失落:“好的,我知道了。”
池舟轻:……不,我感觉你好像不知道。
我早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夏逾白又勉强地笑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林书竹,虽然……”
“等等!等等!”池舟轻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但听到这么个天大的误会,他实在忍不住开口,“你不知道!谁说我喜欢他的!”
“啊?”夏逾白看起来比他一个“被”喜欢的人还要尴尬,他愣了一会儿又问,语气明显地带上了一丝雀跃,“这么说,你,不喜欢他?”
池舟轻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他对林书竹情深不悔?
他头疼地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毫无可能的想法啊……”
夏逾白轻声道:“你对他很好啊,而且每次我找他说话你都不开心,看到江恒、林书竹在一起时你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池舟轻听了他的一番话后,脑子都要爆炸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下来,说道:“来,我们一条一条分析一下。首先第一条,我哪里对他很好了?”
夏逾白失落的双眼亮起几点神采,听到这话后又暗淡下来,他无精打采道:“怎么没有?好多地方都可以体现出来。每次他一来找你说话,你都会立刻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事,专心致志地陪他聊天……”
池舟轻:“呃,我不理他,他就会一直缠着我,有时候他还会上手来拉我,这在教室里多尴尬。”
夏逾白又问:“那你跟他说话总是好声好气的……”
池舟轻扶额道:“我跟谁说话都这样吧,你有见过我和哪个人说话语气特别恶劣、不耐烦的吗?”
他是不太喜欢林书竹。可目前他的言行举止还没有踩到池舟轻的底线上。
他只把林书竹当做烦人的普通同学,如无特殊情况,他不会和林书竹关系闹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