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楚见琛见他提剑而来,却没有后退,所有将士皆是往后让开,不敢再近前。
楚合镇讥讽一笑:“都是逆子!”
“父皇说的什么,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那朕就给你说明白!”楚合镇的剑已经再次举起,直点他眉心,“你说,那连城疫病,可是因你而起!”
“不是。”
“那你为何请命前去?!好一个平王殿下,民心所向,这便就是你沽名钓誉的手段吗?!”
“父皇这么认为,儿臣有口难辩,但只要能替父皇分忧,儿臣万死不辞。”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平王!是你!是你与朕言明太子与疫病的关联,是你!叫朕去的东宫,是你!都是你安排的!你安排了人在太子身边,你让她们构陷太子德行有失!”楚合镇点着他,那剑就离他半指,只无人敢近前,便就听他们的皇帝吼道,“是朕错看了你!险些便就要把皇位转与你手!”
“……”
“如今倒好,兵权在你手,朕的朝臣也向着你,好!好啊!你与你那母家一样!你们想要窃了这大合的天下!楚见琛!朕告诉你,没门!”
楚见琛低着头,一手撑着剑沉默跪在地上,手指已然青灰,那人手里的剑便就在他眉心处,轻易就可要了他性命。
“报!永王殿下押了北唯哈新汗节与太子殿下进京!”
“他押了谁?!”楚合镇厉声爆喝。
“启禀陛下!是北唯哈……”
“还有谁!”
“太子!永王殿下擒了太子!”
“好……好呀……”楚合镇的剑点上那跪着的人胸膛,“平王殿下下的一手好棋,连朕的二儿子都为你办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嗯?!”
众人呼吸都是屏住,眼睁睁瞧着那剑就这么往前递去,平王殿下却跪在那里,动也未动,有血啪嗒滴下,晕在石阶上。
“陛下。”甘长青终于出声,“将死之人,最是惑人,陛下若是因着一时误会留下遗憾——当不合适。”
这话,犹如洪钟突然敲响,叫楚合镇立时停了脚步,再一低头,自己长子的血已经落在了他鞋面之上,须臾就染成一朵红莲。
“咣当。”重剑掉到了地上,甘长青收了声,扶险些要站不稳的人往后坐下,木行水垂了衣袖过去楚见琛身边查看,也喂了一粒药下去。
楚见琛本不欲吃,被他使了功法吞掉。
喂完他才站了起来,想着此处不宜久留,可他暂时还不能走。
半晌,楚合镇终是抬起手来:“叫他们进来。”
第87章 不好
司九楠站在楚见恪的身后, 对上楚见琛的眼, 目光落到那鲜红上,未及多瞧,就闻一声:“跪下!”
“永王,你好大的胆子!”楚合镇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来说说, 你所押之人是谁?”
“乱臣贼子。”楚见恪跪得笔直。
“你再说一遍!”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将将被端起的茶盏骤然碎在了楚见恪的膝下, 楚合镇几步过去, 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说!你再说一遍!”
楚见恪眼中分明带了痛意, 却仍是坚持, 定定道:“儿臣说, 儿臣押送的是……”
“是乱臣贼子。”
有平淡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轻易叫楚合镇转了视线。司九楠只看了他一眼, 端是重新磕下头去:“还望陛下慎断。”
“你是什么东西?朕问你了吗?”楚合镇松了抓住楚见恪的手, 已经带了杀气。
“回陛下,这位正是小女的夫君。”甘长青从后言说, 看向司九楠的眼中情绪莫名, 只叹了口气, “司九楠, 你说的话,当要有理有据。”
“小婿省的。”
只此话一出,楚合镇直起的身子竟是一顿, 他死死瞧住面前人,片刻才摇头:“朕不需要!来人!拖下去!”
“陛下!”
“陛下,臣等来迟,还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萧氏一族作乱,囚我等于宫中,暗通近卫,妄祸国窃政。如今永王生擒北唯哈汗节回京,东宫同被押送,决然不单是永王为私,陛下三思啊!”
“陛下,乱臣贼子怎是可轻易冠得?陛下当听其禀明才是!”
“陛下!”
声音不绝于耳,声声从后殿响起,不知何时,那原本被萧氏软禁的朝臣全数跪在了甘长青身后,其势之大,足够悍然。
“你们……谁叫你们过来的?是谁?!”
“陛下!臣等一心辅佐陛下,只愿这大合国泰民安,若为国亡,万死不辞!”
“陛下,臣等被萧氏一族所胁迫,如今方得出来,又怎可眼看这情势而袖手,陛下难道不要与这天下讨一个说法吗?”
“陛下!”
楚合镇的手指抖得厉害,眼前的面孔张张熟识,此番却似是扎入他心口的剑,令人窒息。他又怎么会不晓得萧氏之祸,怎么不晓得,可是太子若是不保,这地上跪着的两个,又有哪一个,是当真能敬他的?
儿子……呵呵呵……儿子……
从陈氏嫁于他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说,陈氏不死,外戚之心便不会息。所以陈皇后必须死,她的儿子,也定不可立为储君,永不!所以他借萧氏杀了楚见琛的母亲,这事情做了,他不后悔。
至于楚见恪,他有一个北疆后人的母亲,他可以善待夏氏,可以让她荣享贵妃之首,但是她的儿子们不能。
如今……如今却是那陈氏之后领兵御前,那异族之后还抓了他的太子!他的太子……
呵!太子如何,都是他与萧氏的儿子,是他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孩子!自那人去后,他亲自教他多年,如今怎可叫他亲手毁了他?
说起那个人,楚合镇有些恍惚,脑海中的声音与他喊道:“陛下!萧氏之子不可立!国之重任,断不可送与此阴鸷之人啊陛下!”
“那是朕的儿子!”
“陛下!那宫中陈尸您有眼可见,童孩尚且能下得去这般毒手,又罔顾今后担纲朝国?!陛下!”
“他只是年纪小!”
“陛下所言差矣!那陈尸不是一具两具,三皇子所为非一日两日!那男女童皆是体无完肤,今日陛下知晓,难道只凭一句年纪小便可揭过吗?现下他能视人命为草芥,他日便可视天下为玩物!”
“那你待要如何!”
“臣恳请陛下立大皇子为储,于情于理,大皇子皆该承大业。立嫡立长,大皇子皆为正选。陛下!还望陛下早日下旨,以安民心!”
“辛仲平!你忘记前朝外戚之辱了吗!”
“陛下,陈家权势自可缓而替之。可大皇子承事恭谨,此乃国之正范!”
“如果朕说,朕非三皇子不立呢?!”
臣子的眼神略微一怔,须臾便就摘帽跪下:“那臣自请离去。”
“陈氏一族,究竟与你何惠,叫你这般待他?”
“陛下!臣问心无愧。”
“朕不会立陈氏之后,你若执意离去,莫怪朕不念旧义。”
思及此,楚合镇闭了闭眼睛,目之所及,能从那青年面上依稀辨出些那人痕迹,一字一顿道:“司、九、楠?”
“草民在。”
“你说朕的太子,是乱臣贼子?”
“是。”
“若你胆敢有一字欺君,朕定要你提头来见!”
司九楠这才扬起眼,对上那与楚见昀相似的眼眸,分明薄情嗜血,却端得和瑞,这一刻他竟是才突然明白,为何他宁可舍弃他人也定要纵了那楚见昀多年。
谁人会对曾经的自己说不呢?
父亲便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打了这天下,又为了这天下而死……如今这一对视,竟是突觉一切虚妄。
宫里的鼓点重新敲响的时候,大合的百姓才似是从一场噩梦中重又醒来。城中宫内的血迹被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连街头巷尾都熏了香叶,似乎这连日来的惊变,不过是个晃神。
若非皇诏,当无人知晓那宫中剧变。只众人方一醒神,这大合的天,当真变了。
“听说了吗?!太子被废了!”
“这前太子好狠的心肠,居然勾结北疆,引疫病于连城,若非平王殿下,还不知道连城要死多少人呢!”
“他图什么?说不通啊!已经是储君了,为何要干这种事情自绝后路?”
“谁知道呢!朝堂之事,谁说得清楚,据说是为了嫁祸平王。”
“平王殿下当真纯良!听说他自行交还了兵权,陛下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