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亮的?”
“有人告诉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那颗最亮的星,都不会消失,因为是逝去的亲人在天上陪着我们,怕我们迷了路。”
蕊儿认真听了这才又仰起头来:“小姐是想夫人了吗?”
甘幼宁没有说话,今日父兄告诉过她,那婚约是母亲定下的,母亲啊,她总记得那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地,叫她很容易便就安分下来。
母亲走了,她便就没了限制般。父兄心中悲恸,她懂,所以她便极尽所能地闹出些事情来,叫他们无暇去难受。
久而久之,她仿佛是真的无法无天起来。
可是母亲啊——女儿不想嫁给王家,女儿上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也认错了自己,到最后才认清了这颗心,却到底晚了。这辈子既然回来了,她当要去再找到心中的人,守住这个甘家啊。
母亲,你若是在天上瞧见了,便就再宠一次女儿吧。
蕊儿没听见回答,便又跟着她又看了好一会,直待蝉鸣越来越大了,才上前又叫了一遍:“小姐,该睡了。明日一早府里还要来客人。”
这话说得隐晦,甘幼宁却听得明白,垂首叹了口气,依着她进了屋子。
蕊儿说得没错,这第二日果真是一大早便就被甘长青派来的小厮吵醒。甘幼宁还带着点下床气,一听是要去前厅见那王家人,更是心里头不快。
蕊儿与她上珠钗的时候,她还想着该怎么拒绝。说起来她对王家一概不知,没记错的话,是南边商贾起家,似乎上一世是听说过,好像她还见过几个王家人,当时那人说需要筹些物资,她向来不关注这些政事,没留意过,现下实在有点后悔。
若是多了解一番,也好多些说辞,这般相看,总不至于与父兄说来人长得太丑,配不上自己,不要?
思索间头上又沉了沉,伸手便就给拽了。
“小姐!”
“我们就是躲在帘子后边看看,你打扮我做什么?”甘幼宁对着镜子瞧了瞧,又胡乱将头上的几个珠花也去了,“行了行了,看一眼我们就回来。”
说罢便就起身来,蕊儿憋不出话,只得又举起一套新衫:“那小姐穿这件吧,这件——凉快!”
“这是刚做的吧?”甘幼宁皱了皱眉,忽而想到,若是她自己推拒不过,那么逼得王家退亲,岂不是也好?
蕊儿见自家主子突然上前,直觉不好:“小姐就穿这个吧!”
“我要穿这件!”
“小姐不行啊,这件太深沉了,这是祭礼穿的……唉!小姐!”蕊儿想要抓住她的手,奈何已经迟了。
甘幼宁搁下粉黛,挑了挑眉:“蕊儿,怎么样?”
怎么样?想哭。
蕊儿摇摇头,又被迫点点头:“小姐,要不还是把眉画细一点吧,这……”
“不好看么?”
“好……好看。”蕊儿不敢说话。
“行!走吧!”
这一大早的,小丫头的额上便就沁出了汗来,可她家主子何时叫人省过心啊,怕是今日她真的要挨老爷的板子了。
一路上,有丫鬟小厮瞧见,皆是忍不住捂了嘴巴,然后又顾忌小姐平日威力,纷纷让开道去。
蕊儿着急:“小姐,今日我们只是相看,就在帘后偷偷瞧一眼就是,可千万别出去啊。”
“知道知道。”
小姐你骗人,你这满脸的兴奋,哪里是知道的样子,蕊儿欲哭无泪。
到了前厅的时候,蕊儿赶紧拉住了甘幼宁,二人才放轻了脚步。前厅后边隔了一展屏风,此番瞧不见外头人,只模模糊糊能迎着光晓得王家似是来了两个。
甘长青并甘幼辰待客有礼,此番已经与王家二人对坐在厅上,和和气气品起茶水来。
“说起来,上一次见到贤侄,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甘长青的声音传来,甚是满意的样子,“不知贤侄如今可有入仕?”
王贺之今日带了司九楠过来,自是晓得他现下情境,赶忙接了话道:“是这样,我这表弟近来方入京,还不曾定下。不过王家在京中还有些薄产,本便就是姨母留下,眼下正是要交由表弟接手。”
“如此,倒是不错。”甘长青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妥,“这京中生意向来不好做,不过若是贤侄有心,甘府自是鼎力相助。”
这一点司九楠心下明了,能在京中做下生意,背后皆是需得一些势力。这些年王家在京的产业,他多少打理着,亦是有楚见琛的帮衬。
对于甘长青,司九楠真心尊敬,闻言便就站起来行了礼:“小侄先行谢过。”
只话音方落,那屏风之后陡然一道碎盏的声音,连带着便就是噼里哐当的磕绊声,还有小丫头的惊呼。
甘幼辰面色一变,赶忙起身要去查看,可又顾忌王家二人,一时间顿住了步子。
司九楠轻轻眯起眼来,躬身行礼的手缓缓垂下,并未说话,屏风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听得那人道:“没……没事。”
王贺之跟着站起来,也不好过问。
反是甘长青笑了笑,也站起来:“不好意思,叫二位贤侄笑话,我这小女,平日里顽劣得狠,今日唐突了。”
“哪里的话,甘小姐自是最活泼的年纪,是我们来得太早,打搅了。”王贺之头一次跟甘家打交道,只道是尚书位高权重,肯定要说好话的,只是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倒叫一边的司九楠觑了一眼自己,又顿住了。
甘幼宁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他——他不是姓司么……
可那声音绝对是没有错的,便是那语气都是他独有的清淡,虽不至于疏离,却分外有度。
甘幼辰的声音自屏风那边响起:“宁儿,前厅有事要议,你且先去别处。”
司九楠负手看着那屏风后的模糊人影,片刻,才听得一声:“是。”竟是少有的乖巧。
甘幼辰也是有些诧异,不过既是她应了,便就算了,这才回过身去:“王公子,司公子,请坐。”
甘幼宁虽是嘴上应了,可哪里能挪开步去,任蕊儿拉了她半晌,她都未曾动作,只待外间重新开始谈话,这才又悄悄行前一步。
屏风外,那人寥寥数语,多是王姓公子在回,她偷偷弯下身子,抠开屏风一角,心口跳得迅猛,竟是将那所有的谈话都屏离了一般,咚——咚——咚——
司九楠一身水色广袖常服,正侧身向着甘幼辰,腰间坠了玉珏,有浅色的流苏垂在腰侧。
她早便知他俊朗,如今再瞧,却是一时间愣怔不知。
还记得有一次,她听得外头闲话,回府便就气得将他那些粗衣烂衫都绞了,然后不解气,又恶作剧给他做了好些五颜六色的常服,命司棋都送过去。
本想着瞧他笑话,不料第二日他便当真着了一件绯色的衣裳过来,分明是男子最厌弃的色彩,他竟是穿得更显得面上清朗如玉,却一丝女气也无。
她看得呆傻,还是他走过来弯腰与她耳边道:“夫人好意,为夫心领了。若是今后又寻得什么稀奇颜色,一并送来便是。”
说完人便就出了门去,留她一人红了耳朵。
甘幼宁揪着屏风,紧紧咬了唇,眼睛再也移不开来。
“哎!小姐!”
一声惊呼,那屏风被她用了力,终于不堪负重往前压去。好在有桌椅挡着,不至于整个砸下,可甘幼宁到底没站稳,一把扑了上去。
第8章 看上
这个桥段,她似乎在茶馆一楼的说书人嘴里听见过,没曾想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此时甘幼宁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醒过,奈何甘幼辰的声音如影随形。
“妹妹你……”甘幼辰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又扬手招了后边吓傻了的丫头,“蕊儿,带你家小姐回去!”
京城皆传,甘家嫡女任性娇蛮,王贺之背过身去,只当未见到,心道大家诚不欺我也。
甘幼宁哪里还敢留下,哪个公子不是喜欢大家闺秀,她着实冤枉,若知道是他……
她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扯了袖子挡着脸便就要走。
甘长青也已经站了起来,倒是觉得这般反而不妥,出声唤住,然后对着王家二人道:“小女实在是被我宠坏了,今日其实原本也是我叫她来看看,恐是这屏风不甚稳妥吧,叫二位瞧了笑话。”
此时甘幼宁已经背了身过去,听得这话,只巴不得赶紧走。爹爹啊,你可莫要再说了,你再这般不分对错维护我,人家真的还敢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