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一样,现在咱是有身份的人。”
“是,鹦鹉将军!”可伶笑着道。
雷洪瞪了她一眼,“我问过了,只要我再立功,就不必做什么鹦鹉将军,能晋升的。”
可伶耸肩,不语。
帐篷里头,陈梁晖哭了一场,心里舒坦了些,他依旧跪在地上,长长叹息一声,“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父?”
“因为你有他,”瑾宁示意了一下眼前的棺木,棺木里头躺着的人,“所以,上天给你一点不完满。”
陈梁晖怔怔地看着她,顿时什么都释然了,“你这句话,胜过我读百遍圣贤书,是的,没什么好惋惜,我有父亲疼爱。”
瑾宁扶着他起来,“怎么跟他争执起来了?”
“抢钱,抢郡主送给我的玉坠,银子给了他便罢,玉坠断不能给。”陈梁晖说。
“是郡主送给你的啊?你犯得着抢吗?先叫他拿了去,回头叫我们抢回来就是了,瞧你弄得自己头都破了,郡主知道,得心疼死了。”
陈梁晖道:“我若连郡主送我的东西都护不住,日后如何能护得住她?”
瑾宁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这不解风情的大哥,其实是最温情的。
“郡主会很高兴你这样待她。”
陈梁晖轻声道:“其实,我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选我,我并不好,说白了,我就是个书呆子,呆子。”
“或许郡主就是喜欢呆子呢。”瑾宁笑了,感情哪里有这么多原因的?
“你……”陈梁晖被她说得笑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管她喜欢你什么,她喜欢你就成。”
“你觉得郡主真的喜欢我?”陈梁晖从来羞于问感情的事,但是,着实他也是百思不得解,以郡主的条件,多少王侯将相等着她选,为什么偏看上他了呢?
瑾宁看着他,“信自己的感觉就好,其他什么家世,才能,都不必想太多。”
“嗯!”陈梁晖想了一下,道:“便当她真是戏弄我一场,也不打紧了。”
瑾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认为她是在戏弄你?”
“我只是不信我有这么的好运。”
瑾宁心头微微酸楚,就等同当初她和靖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相信上天对她这么好。
她清楚当一个人对忽然到来的幸福感到怀疑和手足无措的时候,其实这人是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但凡遇到点如意的事情,便认为是上天恩赐,患得患失起来。
人在幸福之中,其实是最害怕的。
下午,开始飘起了雪花,靖廷从衙门回来,道:“陆大人那边都打点好了,罗公公从这案子里脱身而出,至于陈家那边,但凡在祠堂里大放厥词的,都必须治一个侮辱国公身后名声之罪。”
瑾宁扫落他肩膀的雪花,看着他冷得发红的鼻头,轻声道:“嗯,这里的事情,便交给雷洪,我们入夜就启程。”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打点。”靖廷道。
“我不累!”瑾宁摇头,“我跟你一块去。”
“听话!”靖廷板起脸,“你从京城赶过来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过,睡一下,出发我来喊你。”
瑾宁看他严肃的脸,乖巧地道:“那好吧。”
靖廷亲自“押送”她回帐篷里,看着她躺下,才亲了她一口出去了。
瑾宁看着他衣袍随着帐篷落下隐去,她眼圈一红,几乎落了泪。
悲伤的事情很多,但是他在,总让人感到安心。
外头似乎有声音传来,吵得很大声,她听到靖廷下令的声音,轰动声越发厉害。
她闭上眼睛,把外头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她迷迷糊糊地睡去过,外头已经没有声音了。
可伶进来,哈着寒气道:“起来了,要准备出发了。”
“嗯,方才外头吵什么?”瑾宁坐起身,揉揉眼睛问道。
光芒黯淡,看样子已经将近天黑了。
“陈家那边说要过来拜祭,还吵了起来,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说让大公子去衙门说情,是衙门那边开始抓人了。”
“抓走了吗?”
“抓了好多个,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让大公子不要移送国公爷回京,说国公爷想葬在哪里都可以,大公子不听,他们恼羞成怒又吵了一场,结果被大将军下令全部赶走,好几个不服气的,还被揍了一顿,我可从没见大将军这么生气过,他自己都出手揍人了。”
瑾宁穿好鞋子站起来,道:“他轻易不生气,能惹得他生气,那么陈家的人说话确实很过分了,算了,不管他们闹什么,留下雷洪在这里处理,我们回吧。”
第424章 为他的死难受一阵子
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帐篷只剩下瑾宁睡的这个没有收拾,她起来之后,便立刻有人去收拾了。
周围的邻居也过来帮忙,陈家那边,也开始陆续有人过来相送。
陈家是很大的一个家族,穷苦的也很多,他们多半不理族中的事情,因为他没有他们发言的机会。
在对陈国公的这件事情上,有人心里觉得不平,可没人会发声。
直到闹到现在这样,那些本来对国公爷存着尊敬之心的人都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跟着大部队慢慢地走着。
“等一下,等一下!”
身后传来苍老而急促的声音,瑾宁回头看,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老者在两名壮汉的搀扶之下来到。
他身形很瘦小,虚弱得很,穿着一件破烂棉袄,须发花白,脸色蜡黄,看样子是久病之人。
瑾宁不认得他,但是,陈梁晖却认出来了,急忙上前搀扶,“哟,大伯公,您怎么来了?”
那被他称呼为大伯公的老者面露悲痛之色,顿足道:“那些个不肖子孙,竟也不告知我,若不是今日衙门的人来了各家去问,我还不知道国公爷没了,天老爷啊,怎么这么残忍?他那么年轻,是大周的栋梁,怎么就带他走了呢?”
老者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有邻居悄悄告知瑾宁,这位是陈家的老长辈了,但是因为他这房没一个出息的人,所以不被重视,且他久病在床,对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瑾宁听他哭得伤心,便上前拜见,“瑾宁拜见大伯公!”
“瑾宁?”大伯公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想看清楚一点瑾宁,“你……哎,你竟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大伯公就又哭了起来,“你母亲也是个命苦的啊。”
两个壮汉一直安抚,“祖父别伤心了,仔细身子啊。”
大伯公却怒吼了起来,“我死了就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死不起吗?你们一个个都不告诉我,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去祠堂找他们拼命去,十二那个龟孙,我早就瞅他不顺眼了,他是什么新鲜东西啊?为我陈家增了什么光?凭什么他做主不许国公爷进祠堂还不许他葬祖坟里了?”
他吼着,叉腰深呼吸了一口,冲着黑压压的人群里喊,“十二你给我滚出来,看你叔打不打死你,你这龟孙别的做不好,起哄架秧子倒是在行,滚出来,我打死你……”
大伯公骂得脸红脖子粗,方才还蜡黄的脸涨红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几乎掉下来。
十二公没在人群里,他已经被衙门带走问话了。
但是,十二公的家人在,听了大伯公这一番怒吼,谁也不敢上前,静悄悄地溜走了。
陈梁晖眼睛红了,他其实一直都很在意父亲回到家乡故里,竟然没一个亲人过来拜祭,如今听得大伯公为父亲说几句话,他觉得此番算是完满了。
瑾宁也是如此,当看到陈家人凉薄到了极致,她告诉自己,父亲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亲人。
但是,父亲的根在这里,他遗体送回到这里,即便最后决定回京,有亲人的相送和承认,还是很重要的。
瑾宁握住大伯公的手,道:“谢谢老人家,父亲在天之灵若看到,定十分感激您,他……是陈家的人,他需要陈家人的认可。”
大伯公拍着她的手,怒气消尽,染了悲怆,转脸落泪。
因着大伯公的相送,陈家越来有多的人过来送陈国公这一程。
出霍州城门的时候,瑾宁转身,对着相送的人鞠躬,才踏上归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