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男主当皇帝(20)

他手中拈着一珠绛子花,无意识地轻轻旋转,忽然又轻声问,“嗣音,你说秦王为何要召父王进京?十几年间每年朝贡,从未落下,但未请过父王亲自进京。这一次究竟是为的什么?”

嗣音摇摇头,“却不晓得是为什么……可听说前些日子刚召了北地王的儿女入京。”

子衿道,“北地王新败,召他的孩子入京为质,理所应然。可是父王在楚庭这里素无反心,召他进京却又为何?”

嗣音一双手拂去那干枯的绛子花落在她衣袖上的花瓣,微微一笑,“这个我猜不到,只说秦王恩威难测。”

子衿刚刚松开的眉毛又皱成了一团,“只不要生什么变数才好。”

“你也担心太过了。父王走时自带精锐护卫三十人左右,过了鱼肠河,还有秦王亲遣的御林侍卫来迎。能再出什么事?”

“又不是没有守江在另一边等着,他们跟我们有世仇,平素父王在楚庭,重重保护。此次离了楚庭,难保他们不动什么歪心思。”

“守江王乌氏,客京已二年有余,守江早是群龙无首。这些日子,你可听见过守江还有什么动作?”嗣音又笑,“天下五王,很快有三位都要在秦安,更有北方附佘族的女主上,也是当今王后……这,倒有点‘销天下锋镝’的意思。”

“我的小妹,见识比我高广。”子衿愣一下,笑容却有几分苦涩。

嗣音摇头,“这我不敢说,只是心里忽有所感。”

“父王应该命你为楚庭的监国公主。”

“又来说笑,楚庭已有五十多年不曾有过监国的公主,如今真任了我,像什么样子。”

“可嗣音明明比兄长更要称职,母后也显见更宠爱你,要你当了监国公主……”

“母后心里疼宠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多心了,兄长。”

子衿僵硬地笑了笑,“或许真是我多心了。”嗣音看见子思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逗弄手中的蜻蜓,便召唤他,

“来。”

子思清脆地应了一声,轻轻对着水面俯身下去,将指尖蜻蜓放在一朵新开的荷花之上。子衿含笑看着他,

“仔细掉下去。”

“才不会。”

子思笑一声转身从之前坐着的白玉栏杆上跳了下来跑到长兄和姐姐跟前。

他还是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年模样,一头黑发软软的,没行冠礼,用一支玉簪子绾在脑后,他是如他们母亲一样好看,一双眼瞳如墨,脸上有些圆润,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带着一个单酒窝。

子衿笑着将手里的箜篌推到一边,亲热地伸手把幼弟揽在身边。

子思坐在哥哥身边,却眨动着漆黑的大眼睛探身过去,伸手将子衿推到一边去的那件大乐器拨出几声清越的脆响。

他专心致志地玩着箜篌,这一件本是王室收藏的珍品,长二尺三寸,由海外珍奇朱心木所打造,不消任何颜色点缀,琴身历数百年,依旧洁白如雪,唯独琴面最中央,有数道木料里自然带来的猩红,不说做工,这颜色的对比便足够观者惊心动魄。

琴面上,镂着一整幅楚庭神女化五山的故事,这是巫祭大典上常常出现的一出戏:

楚庭神女头顶青天,脚踏大地,使天地分开。然而紧随其后现世的太阳女,对神女的美貌和能力大为妒忌,便炙烤大地,欲使其屈膝献降。神女与太阳对峙了九十九日夜,终于起风了。

在风中神女的裙带为太阳所点燃,她的身体被烤化成楚庭的一汪碧水,身负的五把飞剑化成将楚庭和守江、伯蓝分隔开的五座山峰,洁白的心脏则冲出胸膛,升至半空,化为天边明月。这样,黑夜与白昼的分别才终于明朗。

琴箱上所雕镂的,正是神女的裙带在太阳中燃烧的那一幕,大到云烟人物,小到每一缕飘飞的猩红裙带和细微的衣料褶皱,无不尽善尽美。

这件精致的宝物是数代前伯蓝商人进贡给楚庭王室的礼物,即便在箜篌里,她也算得上大件,这与楚庭各类小巧精致,容易携带的乐器比起来,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另一方面,这种从伯蓝传来的乐器不好弹奏,声音又清越太过,与什么乐器合奏,都显得为难。因此自进宫起,就安置在湖中心的谢雨亭间。

只是子衿素来喜好歌乐,又偏爱这件箜篌的声音,故而向常来楚庭走动的伯蓝商人学了如何弹奏,这件美丽的奇珍才不再蒙尘。

对年幼的子思,这样大又这样美丽的一件乐器是一个稀罕物,他一时间只顾着玩,直到听见子衿问,

“林娘子最近可有教你新诗?”

少年又不舍地拨了两下,这才松开手答道,

“有教,可是她没父王教得好,我想要父王教我唱诗。”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兄长和姐姐,“最多明年的巫祭大典过后,我们必然就能再见着父王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嗣音却从未想过,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弟弟,“你怎样算出来的?”

子思歪头,脸上露出思索着的表情,

“秦王召父王上京朝贡,这个时候,过了白纱城之后的那段江早已经结冰上冻了,因此父王他们一行必定不走水陆,而走陆路。守江与我们关系冷淡,所以父王也不大可能走他们的大阳关,而是绕路走赤头山。等到时,就已过了他们的年了。”

子衿拍拍他的头,“这说不准,又谁知路上不会耽搁些时候。”

子思吃吃笑着,“要那样,兄长又该多受许多日子的苦了。”

子衿大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不盼你兄长点好的。”

嗣音笑看着他们,站起身来,“嗣音先告退了,兄长。”

“哪里去?”

“狸奴好久没见了,少不得找找去,这些天湿气大,虫子燕子都在地下飞,他只管够着抓,我也怕眼错不见,给他掉湖里去。”

子衿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妹妹走远了。

第 18 章

楚庭千里河山。

郑千千静静看着窗外水色,江面水平如镜,两岸风景极美。江心笼着一点淡淡的烟雾,原该是一片澄碧的江水到了中心只剩下淡淡黛靑,远处的神女峰也罩着一层朦胧的纱幔。

神女降世而舞,佳配山精牧神。她们的影子落地,成了神女峰。

这可见美丽的东西大多虚幻。

她闲闲看着,却因为心情不佳,即便是这极美的景色,也没有几分看在眼里。侍女在门外徘徊,要进来了——她已经听见那些裙摆拖在地上的簌簌响声。于是她也不等她们叩门,扬声道,

“进来吧。”

门应声开,一位年轻的侍女站在门外:她一向喜欢找些年轻姑娘来服侍自己,因她厌恶老仆妇们干瘪褶皱的脸,看不得她们日益迟慢的身子,甚至达到不愿看她们一眼的程度。

——因为只要她多看她们几眼,她就想到自己已经三十九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或有一天她也会像她们那样,双眼浑浊干瘪,脸颊枯黄松弛,在每一个深夜这样的噩梦都折磨着她,使她夜夜不得安寝。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

……更何况是她尚未开始便已经被处以极刑的爱。

她扫了一眼那个侍女,问道,“有什么事?”被她眼光掠到的侍女迅速低下头去,“回君夫人,慈侯称有要事同您商议。”

“知道了。”她道,“你下去,叫他进来之后,把底下的门拴紧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要是走漏了要紧的消息,绝不轻罚。”那句话原本是轻飘飘从她唇齿间落下来,像一片花,可是花瓣的锋刃却割得侍女生生打了个寒战。

“是!”侍女应了下去。郑千千旋身坐回妆台边,开了妆镜和八宝匣,将一片紫铆胭脂在唇间点过,又取一枚细细的银钩调上一点,在手心化开,可巧就在此刻,门恰好开了。

郑千千也不回头,仿佛充耳未闻。挑起胭脂的颜色妆饰原先有些暗淡的脸颊。身后随即有沉重的脚步声,然后她整个人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千千……”宋世平在她耳边轻声叹息着,“他走了,我送的他。”

他的声音轻若鸿毛,却又重重砸在她心里。

“我知道。”郑千千落在他的怀抱里,却并不作回顾,一只手打开他的胳膊,伸出自己的手臂将手上拈着的银钩放回妆匣,银钩落处,“吧嗒”一声轻响,身后男人将整张脸埋在她乌黑的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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