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看清李柏奚穿戴整齐,甚至还拖了个小行李箱。

马扣扣:“这不是还有几天才杀青吗?你去哪儿?”

李柏奚:“所以才要交代给你。”他开始一样一样地嘱咐,造型图纸放在了哪里、谁的妆面需要特别关照、哪件衣服用完还得还……

马扣扣愣愣地听着,迟滞的思维终于跟上了节奏,打断道:“你要去哪里?”

李柏奚只说:“我跟导演打过招呼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其他事项,小杨那边会处理的。”

马扣扣一径盯着他,眼圈慢慢红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柏奚愣了愣,再开口时语气放软了不少:“交给你了。杀青以后,帮我把这个递给程平。”

李柏奚已经转身走到门口了,马扣扣的声音追了上去:“值得吗?”

但李柏奚的脚步没有停留。

这一天对于张影帝来说,注定是人生中难忘的一天。

上午还一切如常,他跟人谈完项目,坐在家里悠闲地刷着手机,想亲自关心一下程平怎么死。

然后到了中午十二点,毫无征兆地,他刷出了一条标题:“要说深柜演员,就不得不提到大名鼎鼎的张影帝……”

随之附上他与新欢的酒店消费记录。

张影帝拨通了妹妹的手机:“哪家公关干的?让他们识相点,马上撤了。”

公关显然不懂识相。

一小时后,上面的文章不仅没有消失,还多了点新内容:张影帝与小流量的亲密照片。

张影帝的名字光速蹿上热搜榜首,马上有人开八他的情史:离过两次婚,育有一子。在婚姻中也曾与多名男艺人过从甚密。

如果说程平只是欺骗女粉,那么张影帝骗婚多年的性质显然恶劣得多。

德高望重敬业老艺人的形象崩塌成了齑粉。但这还只是序曲。

一整个下午,每逢整点,新的爆料就像节庆烟花一般准时绽放,为吃瓜群众开辟出新的瓜田。张影帝这辈子从白手起家开始,为了上位使出的阴招、与同辈结下的梁子,甚至是公司欠下的烂账,都被摆到了无影灯下,供人细细观赏。

连带着所有被他潜过的小明星,都被翻出来挨个儿抽打。

晚八点,他收到了第一个洽谈撤资的电话。

此时的热搜轰炸还在持续。张影帝试图砸钱摆平,真金白银砸下去,舆论不消反涨。于是他明白了,对方砸得更多。

张影帝先是去找程平的公司,对方表示毫不知情,还给他指了条明路。

晚九点,张影帝发出一条信息:“小李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来我也不是冲着你,你这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可要小心终有一日走到末路。”

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张影帝又打了一段威逼利诱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对方的回复来了,只有两个字:“嗯嗯。”

张影帝:“……”

张影帝:“????”

张影帝还是把那段威逼利诱发了出去。

李柏奚这次多回了三个字:“看微博。”

张影帝不明所以,打开微博,发现李柏奚刚刚发出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李柏奚一身正装,素颜出镜,面色平和,对着镜头说:“我在此向同组艺人程平先生郑重道歉。在合作期间,对方释放善意,将我视为好友,我却辜负他的信任、罔顾他的意愿,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展开追求,且因为处理不当,还造成他的声誉受损。作为化妆师,我的所作所为对公众造成了困扰,在此,我愿意引咎退出化妆行业,从此不再回归。欢迎大家监督。”

他半鞠了一躬。

张影帝麻木了。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狠的人,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把他拉下马。

但这么狠的人还真就让他遇上了。

这段退圈宣言在多大程度上挽救了程平的名声,张影帝已经没有心思调查了。

因为所有嘈杂的发言最后汇成了一道声浪,是冲着他的:“有人做出榜样了,你什么时候引咎退圈啊?”

……

一切喧嚣的声波抵达不到的地方,在剧组酒店里,程平仍旧孤独地举着手机。

“嘟——嘟——”从中传出的等待音缓慢而枯燥,犹如垂死之人的心跳。

第47章

三年后。

“欢迎大家来到李柏奚个人画展《一面》的开幕酒会。”策展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展厅演讲台。

“本次展出的作品包括了一百幅肖像。据我所知,为了这一百张人脸,李老师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整整三年了。”

台下有人端着酒杯面露疑惑。

这些嘉宾里,有许多人是混在艺术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对李柏奚这名字的了解仅限于近年来风头正劲的画作,连画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此时听到“消失”这字眼,都不知此话怎讲。

“在联系上李老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隔了十天才回复我的邮件,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刚回到有信号的地方。

“他游荡已久,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却只对画脸情有独钟。通过对‘脸’这一主题的长期凝视与解读,他从植根于不同文化土壤的人像面孔中,抽离出了超越个体、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理念。

“他为写实肖像拓展出了更为广阔的语境,即对人类生活与命运的写实……”

策展人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最后收起稿子笑了笑:“李老师本人对高谈阔论有些心理障碍,我这次费了许多功夫才说服他自己上台讲两句。如果他站在这里跟大家聊五分钟天气,请多担待。”

他转了个身:“李老师,请。”

众人的掌声中,李柏奚一身宽松地亮了相。

台下起了一阵小骚动。

李柏奚装作没发现,有些生疏地重拾寒暄技能:“天气挺热的。”

众人笑。

李柏奚:“我接到任务,必须聊几句画。如大家所见,我目前主要画脸。可能有人不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别担心,你们没错过什么,我以前也是画脸。”

台下做过功课的评论家笑得端不住酒:“讲相声呢?”

李柏奚转过身,指了指后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画中的老太太老得几乎看不出人种,偏偏涂了橘色渐变眼影与同色系唇釉,挑眉望着观众。

轻盈而飞扬的笔触下,她那明显不事保养的老迈的脸,与这妆容一对撞,仿佛有莽然的生机从这方寸之间喷薄而出。

“这位老太太听说我当过化妆师,很好奇。她一辈子没接触过化妆品,她生活的地方也基本不存在化妆这件事。我问她想要什么风格,她说要像花一样鲜艳。化完之后,我为她冲洗了一张照片,她很开心,说要保存到葬礼上当遗照。”

李柏奚又挑着讲了几个模特的趣事,最后说:“聊画,我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前,我对自我表达避之不及,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种傲慢。”

有人露出了“此话怎讲”的表情。

李柏奚:“那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云上,仿佛泯然众人就不配拥有自我。但我从未真正了解过所谓的‘众人’。他们的生老病死爱恨悲欢,构成了一道裹挟我自身的、无边无际的命运之河。

“当我逐流而下,认真凝望他们的面孔,才看清了自己。”

他望着台下煞有介事点头的人群,权当在自语:“感谢那个让我睁眼的人。”

李柏奚一走下台就被围住了。评论家想提问,同行想攀谈,路人想合影。

李柏奚三年没营业了,头皮一阵发麻,面上慢慢调整出微笑,挨个儿应对。

聊着聊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柏奚惊了:“你怎么来了?”

是他以前经常合作的摄影师。

摄影师:“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本以为你转行了,怎么着也得变丑一点,没想到颜值还甩我越来越远了。”

李柏奚笑着拍他。

李柏奚外貌变化不大,但不知为何一眼瞧去,却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精致的脂粉气大约是被山风吹没了,眉宇间旷达了许多。他还披着那头及腰长发,以前一看就是纸醉金迷大少爷,现在却玄妙地向苦修者靠拢了。

摄影师从中瞧出一股自我放逐劲儿,一阵心累:“当年根本就没多大个事,尤其是你都换了圈子,何必这样……”

七世有幸/七英俊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