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桌上的芝麻糊,开始掩盖:“你先吃点垫垫,我去煮个面?”
晏江何没再驳话。他认为张淙可能有什么心理抵触。比如看到一种情景,也许会牵扯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张淙是不小心冲他撒了脾气。
这种幼稚且脆弱的举动,与张淙格格不入,又非常说得通。裹全身戾气提防周遭,心底永远不敢向往一次安稳。——算是张淙某种惹晏江何心软的特性。
晏江何摸摸胃,完全不准备替张淙省劲儿,大爷般道:“不吃面,喝粥吧。再炒两个菜,要一荤一素。”
“好。”张淙终于松懈下来,转身往外走。
“张淙。”晏江何突然喊了声。
张淙搁门口站住,看晏江何走过来。晏江何上下打量过张淙,眼睛往上抬,也没看见张淙的发顶。
他弯起眼角:“你是不是长高了?”
十七八的男孩激素里有猪快长,晏江何甚至发现,张淙已经比他高了个小尖儿。张淙一看就不止停留在此,估计再过段时间,裤子都要短。
“大概吧。”张淙说。
晏江何伸出手。张淙下意识轻轻低下头。
晏江何暗自长吁短叹,手掌不轻不重兜了下张淙的后脑勺:“乖,炒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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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淙:嘘,别告诉晏江何,我有多混账,多卑鄙。拜托你们了。
第62章 偷点甜头
云蕾这件事算是给了张淙一个教训。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对于他,晏江何较好拿捏,比如张淙拿一碗芝麻糊坑蒙拐骗,撕一块伤疤淌血便能哄好这人。但也难为放矢。
这个对于张淙来说不寻常的寒冬慢慢过去。整个冬天,他的“渴望”和“失去”互相较劲,不断绞拉撕扯。而如今季节消弭,风稍稍柔软起来,张淙从那边角的料峭里摸一摸,居然摸出了从未有过的凌乱。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颤颤巍巍。说到底不过是他那狗杂碎心思立不住。晏江何待他百般,他呢?说一声恩将仇报都是抬举。
他的感情是什么龌龊玩意?晏江何要是知道了又怎么办?按照脾气,估计能把他皮扒了拖地用。
张淙转念想过,晏江何想要他的皮并没什么,要脑袋当球踢也无所谓。可他怕晏江何远离他。张淙就算有八百个脑袋,也不敢冒险。
转学的事终于办妥了。张淙转去了二中。不算什么重点,但整体成绩要比先前的六中好上两折,学习风气也要周正不少。
张淙没再把脑瓜瓢剃成板寸,也没再留杀马特。他修了个晏江何看着不太想揍的立正发型。
少年的肩胛舒展得更加宽阔有力,换上一套新校服,披好外衣,腰背挺起来,眼瞅特别像个东西。
开学这天,晏江何恰好在家闲着,他肩头扒一只晏美瞳,脖颈被孽畜的头毛蹭得痒痒。
晏江何站张淙对面打量片刻,从沙发上拎起张淙的书包扔过去,乐呵呵地评价:“行,挺像个人。”
张淙伸手抱住书包,扯着书包带背在身上:“锅里有粥,菜……”
“哎。”晏江何突然乐了,“你是高中生,还是保姆?”
他这话埋汰得太没自知之明。若不是他成日四体不勤,甩手掌柜作为,奴役张淙上瘾,张淙何至于沦落至此?
“……”张淙没说下去,心里闷声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啊。”晏江何抬手将晏美瞳撸下来,放胳膊上兜挂,“有可能,二中会有一些传闻。类似说你不是好东西,或者是个关系户什么的。”
晏江何:“但这都是事实。”
骂张淙不是好东西就骂了。这个社会,还真是少见有人把“关系户”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
晏江何又说:“不过二中的学生大部分都好好学习,应该也不至于。如果有,你把你那狗脾性给我收了,不准惹乱子。听见没?不然就拿鞋拔子抽你。”
“……哦。”张淙盯晏江何的脸看了会儿,转身出门上学。
他搁门口蹲下换鞋,下意识瞄一眼柜子上挂的鞋拔子。张淙心想:“至不至于没关系,有没有我都不惹事。因为你,我就不会。”
张淙背书包往外走。今天阳光不错,早上空气又好,张淙索性跑了起来,当是活动筋骨。
二中离晏江何家不远不近,张淙跑步脚程不慢,没多久就到了。他看过眼手机,时间还早。
学校对面隔一条宽阔的大马路,有一个小公园,里头有长椅,还有些花里胡哨的健身器材。公园中央有个大喷泉,地面是大理石,入夏了能喷出花来。
张淙趁绿灯走过马路,在公园的长椅坐下。阳光从头顶张牙舞爪的大树枝挤缝,斑驳着掉他身上。
张淙眯起眼睛,打量起周围来。
他的视线里有不少东西。
公园里佝偻着散步的老太太,打太极舞剑晨练的老头。红着两坨脸蛋儿跳绳的熊小子,齁儿乐的小姑娘,她满地跑,鞋尖还是亮晶晶的……
除了肮脏卑鄙和事与愿违,人世间还可以长成这种样子。这些张淙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现在他看见了,或许他和晏美瞳一样瞎过眼,又睁开。
周围安静和谐,张淙却听见自己心里轰隆一声炸开闸。晏江何走过来,像劈开苍天大地的一道光。他进来,门又关上,从此就锁死了。张淙那歪歪肠子这一瞬间通彻——他只要呆在晏江何身边。
只要。
没有什么比在晏江何身边更重要。他可以抛弃一切霍乱,他可以求而不得,可以自欺欺人。只要呆在晏江何身边。
张淙闭了闭眼,眼皮被阳光照得微疼。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直奔学校大门。
张淙没什么新人生,也不屑所谓的希望理想,他不懂矫情,更不配积极向上。张淙只有晏江何——他成为不切实际的扒手,从头到尾,只是从晏江何身上偷点甜头。
他滚在浮光掠影里,年少的骨血长出麻醉,成长年间对苦涩食不知味,戳心灌髓仿若浅尝辄止。而晏江何这点甜头,才沾上身,他却神魂颠倒了。
“暗恋”这混账玩意,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张淙觉得,他可以。
晏江何在家就是吃饱喝足,闷头大睡。他是被晏美瞳一巴掌拍醒的。猫爪子的肉垫扇在他鼻梁上。
于是晏江何喉咙眼啧声,薅晏美瞳下床,追着猫屁股数落它进窝,终于睡意全无。
他看了下时间,张淙还有俩小时该放学了。
晏江何闲得五脊六兽,洗一把脸拽上大衣便出门。他想去接张淙放学,奈何出门早又没什么事做。
晏江何开着车满地转悠,烧油污染环境。在他路过张淙学画的画室时,突然起了心思。
他一直没关注张淙学画这个事,晏江何或许走了真心也正经不起来,他给人家找完老师便不闻不问,扔张淙进去自生自灭。
这会儿晏江何杵在画室门口,恍然间摸出颗心。可惜摸的还不是良心,是颗好奇心。
晏江何找地方停车,朝画室走进去。
今天学校开学,画室里没多少学生,单有几个闲着来玩玩的社会人士。也是巧,赶上张淙的老师当班,晏江何一进去没等说几句话,就被对方认了出来。
张淙的老师姓许,是位个子不高的文艺型佛系青年,并没留长发扎小辫,手上戴了一串佛珠。周身气质随和,还挺顺眼的。
许老师:“晏先生吧,之前在电话联系过,总算看到本人了。晏先生过来是有事?张淙今天不来画室。”
“我知道。”晏江何摆摆手,笑笑,“我是接张淙放学。出门早了,路过,正好来转转。”
“这样啊。”许老师也笑起来,“那想不想看看张淙最近的作品?”
“可以吗?”晏江何赶紧说。他就是想看,才进来的。
“当然可以了。张淙是你弟弟,有什么不能看的。”许老师带着晏江何进旁边另一间小画室,“张淙的画很多学生都会看。说句难为情的,我也经常拿出来给其他学生作为示范。”
晏江何愣了下:“有这么厉害?”
张淙以前并未直接受过什么专业指导。来画室也没学多久。还真是挺意外的。
而许老师夸起张淙来毫不吝啬:“他是我这几年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非常有天分,性子也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