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继似懂非懂,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是要不耐烦的。但如今眼睛看不见了,反倒能静下心来。
阳光透过敞开的木窗,照在黎继身上,看上去莫名有几分沐浴光明的圣子味道。
司桦君声音一顿,偏头看了看升到半空中的艳阳,将手中的竹卷放下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司桦君说完,黎继立刻松散了坐姿,笔直的腰弯了下来,眼睛的位置上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这是司桦君的主意,说是看不见也好,干脆当做一场修行历练,就算以后真的能再视物见阳,此番修炼亦是对黎继自身有好处的。
眼睛被蒙上之后,也不是怎么的,黎继莫名有了一种心理上的慰藉,最起码他不睁眼,不会显得那么奇怪。
“师兄,我们接下来还要去练剑吗?”黎继苦着张脸。要是以前他肯定兴高采烈的就去了,但现在总是觉得坐在这里听司桦君讲课还要好些。
看不见的时候,黎继练剑就多了些心理障碍和实质障碍。一是因为不能视物,对自己挥出的剑没有自信,并且他本来剑法就乱七八糟;二也是因为视物的原因,偶尔撞到什么柱子、桌子、椅子,还有随时可能一脚踩空,摔下楼梯和掉落水潭。
来到凌波殿已经一月有余,可失明的黎继还是对这里不甚熟悉。
司桦君走过去,牵起黎继的手,轻声道∶“随我来。”
黎继毫无意见的就跟着去了。
司桦君一步一停,很小心,黎继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等到了庭院,黎继明显感觉风大了些。
“将剑拿出来。”司桦君说。
黎继乖巧的拿出了无痕剑。司桦君走到一旁,说道∶“开始吧。”
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可黎继还是一招一式的舞动起来。
黎继的剑不比寻常弟子,中规中矩。两世多有见闻,黎继的剑招上加了些别的招式,看起来毫无章法,但却诡异的贯通融会,并且招式之间的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
司桦君看了一个月黎继的舞剑。一个月,三十种不同的招式连贯,很是随性。不过这样,倒也不全是坏处。
黎继左手一挥,眼见就要坎上一旁的柱子,司桦君闪身过去,握住了黎继拿剑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犹犹豫豫,黎继现在已经能很坦然的挥动无痕,尽管还是会有些拘束。
被那只熟悉的大手握上的瞬间,黎继就知道,自己可能又要破坏什么东西了。
手连忙松了力道,黎继呐呐道∶“我是不是又——”
“挥剑自当机立断,可你的动作,还不够快。”司桦君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扶住他的腰侧,又道∶“你的剑招虽乱,却能在人猝不及防时给予致命一击。不循规蹈矩,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司桦君揽着黎继的身躯,一招一式都亲力亲为的教导。黎继也很惊讶,他的剑招他自己知道,那可是想到什么来什么,能接上就行。但司桦君却能找到其中奥妙,还将他这一个月的剑招全部记下,删减余下,组成新的剑招。
抬手、伸剑、下腰、画圆、转身……许多冷僻动作一气呵成。
未了,司桦君问∶“如何?”
黎继带着些兴奋的点点头∶“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可以这样~这样,然后这样——”他将手中的剑一并挥出,瞬间感觉心中的郁气受到了发泄。
“师兄,我们再来一次!”因为有司桦君在后亲手指导,所以黎继并不害怕会磕碰道哪里,故此,他又补充道∶“啊,你要跟我一起,我还要你揽着。我还未用全力,不够畅快,你也要用全力,然后带着我,这样感觉才够发泄的!”
黎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心胸宽敞。司桦君亦无疑问。
亲自布下结界,也能听到结界内任何风吹草动的黎冠玉∶……真是糟糕的对话。
因为感觉甚好,所以黎继又缠着司桦君将那几招比划了个尽兴。见黎继这一月来难得这么高兴,司桦君也就随他去了。
黎继也没有不好意思拖累人家的修炼,反正禁闭五百年,有的是时间。
一天下来玩儿的很尽兴,庭院内皆是少年的欢声笑语和青年清冷却难掩包容的话语。这是失明以来,黎继过的最好,最不煎熬的一天。
试想看看,所到之处不分白天黑夜,一片漆黑,只能摸索着前进,坎坎坷坷,还好有司桦君,不然黎继觉得他可能会疯。
司桦君并不像黎承那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他,那个看似冰冷的死石头会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护着他,温柔体贴的没有谈起任何会引起他不适的话题,也没有安慰他,还把他当之前那个健全的黎继,正常的交流。
虽然待在这里很无聊,但是黎继也渐渐地不会后悔自己做出来这里小住片刻的决定了。
被司桦君搀扶回房间的黎继感叹道∶“不知不觉,来这里都一个月了。我记得哥把我送来这里,走时还说一个月后会来见我呢。”
司桦君点点头,道∶“明日就是一月之限,师兄应当会来的。”
第二天,黎承果真按照约定,来看黎继了。
碍于禁闭的实事,黎承不能进入结界内,只能与黎继隔着结界交谈。不过虽不能触碰到,可黎承见黎继好像过得还不错的样子,就忽略掉少年眼睛上的白布条,问道∶“阿继,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除了有点儿无聊……”黎继若有所思道∶“哥,你能不能帮我捎点东西啊?”
“你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我让爹打开结界,应该能给你送过去。”黎承问。
黎继小脸通红,好似是激动的,没忍住笑出声,小声道∶“不能告诉爹~”
黎承∶“……好,你说。”傻弟弟啊,爹已经知道了。
黎继悄咪咪的说道∶“我想要白薯、地瓜和土豆~”那声音掐得很细,小声的拖着长腔,有些撒娇的感觉,叫黎承难以抗拒。
黎承其实已经在心中答应了他,可面上还是有些为难∶“这……”
“这什么啊~”黎继一咬牙,跺了跺脚,学着宗内师妹们撒娇的样子,骄里娇气的‘哼’了一声。
“我不管,你不爱我了,负心汉!”
黎承∶……
今天也在偷听,偷听了连续一个月的黎冠玉∶……
修真之人日子过得很是无趣,每日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就连活动大都是办的试炼一类。哪里像魔界,两天一小聚,三天一大聚,鸡鸭鱼肉、吃喝玩乐、谈天说地、酒会宴席……
前世也算是习惯了魔界那种放肆享乐的日子,如今本就在忍耐中,结果这一失明和禁闭,黎继的心事越发痒痒了。
不能大鱼大肉,弄一些素的也是好的嘛。这两日听闻院内落叶声,他就已经有这个念头了。想什么时候吃就落叶生火,也比蒸煮简单很多。
黎承虽已辟谷,但时常外出的他,对于人间的饮食还是略有了解。
“我知道了。”黎承深感哭笑不得,意味深长道∶“你这哪里是养伤啊,连撒娇都学会了。”
“这个不重要。”黎继漫不经心的将那略有深意的话题一笔带过,又兴奋道∶“我不管,哥你答应我了的,一定要给我带哦~我等你!”
说完,少年一蹦一跳地跑走了,黎承也跟着放下心来。看来这一个月,他的担忧是没必要的。
随后,心情大好的黎承第二天送来了好几袋土豆、白薯和地瓜。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黎承对凌波殿的建构也差不多熟悉了,从殿门口摸索到司桦君的房门,根本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礼貌的敲敲门,黎继道∶“师兄?”
不过几息,司桦君就将门打开。
“何事?”
黎继∶“我就是想问,庭院的落叶多吗?”
司桦君∶“并不,你欲如何?”
黎继∶“嘿嘿~总这样待在这里,还挺无聊的。今天我就拜托了哥,叫他拿一些土豆什么的,用落叶烤一烤会很好吃的!”
司桦君∶“……土豆?”一字一顿的念出了两个字,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黎继∶“……你没吃过?”
司桦君摇摇头,忽地看到黎继眼上的白布,才说道∶“并未。”
黎继难以置信道∶“师兄,我记得你是七岁的时候拜入云山宗的,那之前你不是都没有辟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