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和尚(193)

王庭就在西边。

李玄贞当时无路可走,干脆躲进牙庭,在长公主那里养精蓄锐,等李仲虔养好伤,他们混入军中,跟着大军出发,不仅能躲过追杀,还不怕再度迷失方向,顺便可以刺探军情,为王庭示警,如果能伺机杀了海都阿陵,最好不过。

风雪扑面,寒意透骨。

李玄贞却一点都不觉得冷,身上阵阵热流滚动。

他要找到她了。

……

千里之外,王庭。

寒风呼号一整夜,翌日清早,天光放晴,庭前白雪皑皑,艳丽的朝霞斜斜地照在积雪上,熠熠夺目。

瑶英被窗前的翅膀扑腾声吵醒,赶紧起身开门。

黑鹰金将军飞扑进屋,抬起脑袋,亲昵地啄了啄她。

瑶英抚抚金将军,喂它吃肉干,取下金将军带回的信,看完,嘴角勾起,匆匆梳洗一番,踏上长靴,去王寺见昙摩罗伽。

辰光还早,不过寺里的僧人已经做完今天的早课了。昙摩罗伽出席早课后的祈福,殿前早已挤得满满当当,男女老少,人头攒动。

认识瑶英的小沙弥让出位置给她,她踮起脚,透过缝隙往里看。

殿中沉香馥郁,昙摩罗伽身着一袭雪白金纹袈裟,立在佛殿前,手执一柄鎏金香杖,法相庄严,周围僧人簇拥,齐诵经文。殿前翘首以盼的信众一个接一个走上前,恭敬地朝他行礼,他手中香杖点一点信众,信众激动得浑身直颤,有几个腿软的半天挪不动脚步,被其他人搀扶了下去。

瑶英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想退出去,在回禅室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身后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身子晃了几下,一头栽进排队等候的信众中,差点跌倒。

等她站稳时,发觉自己被推到了队伍最前面,殿前几百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的愤怒,有的诧异,有的隐隐有厌恶,像是要把她扎成筛子。

站在角落里维持秩序的般若和缘觉双眼圆瞪,惊讶地瞪视瑶英:公主就不能等等吗?

瑶英一阵心虚,往旁边让了让,正要退出去,佛殿前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过来。”

殿里殿外,数十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还是佛子第一次开口叫信众上前。

落在瑶英身上的目光变成了一把把刀子,锋利无比。

瑶英也愣了一下,转过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到昙摩罗伽面前,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双手合十,朝他敬礼。

她步履端庄,花容月貌,态度虔诚,脸上并没有嬉笑之意,敬礼的动作优雅娴熟,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慢慢缓和了下来。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目光清冽,手中香杖在她额上轻轻地点了一点。

瑶英抬起头,朝他抱歉地一笑,双眼弯成一对月牙,仿佛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昙摩罗伽挪开了视线,余光看见她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去了,手中的香杖迟迟没有抬起来。

下一个信众等了一会儿。

昙摩罗伽敛神,脸上神情依旧庄严从容,云淡风轻。

☆、演武场(修字)

瑶英从大殿出来, 般若快步跟上她,双眼一瞪, 面孔一板, 张口就要指责她。

不等他出声,瑶英飞快地道:“我刚刚是被别人推进去的。”

推的那一下力道还不小, 显然是故意的。

般若一愣。

瑶英指指殿前一眼看不到尾巴的队伍,问:“参拜的信众都是从哪里来的?验查过身份吗?”

般若摇摇头,道:“这几天寺中宣讲祈福, 要连开五天。王庭百姓,不分贵贱,都可以来王寺参拜。这些人有的是圣城百姓,有的从其他地方赶来,他们几天前就在王寺外面等着了, 不吃不喝, 就为了能瞻仰王的风采, 因为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只好先放进来一些人,没来得及一个一个验看, 不过他们进城的时候禁军应该查过他们的身份……”

瑶英眉头轻蹙,推她的人会是谁?

般若看一眼瑶英, 轻哼一声, 道:“公主以后小心些,最好别一个人去王寺外面走动,我知道推你的人是谁。”

瑶英问:“是谁?”

般若两手揣进袖子, 目光在瑶英未施脂粉依然如桃花般娇艳欲滴的脸庞上转了转,压低声音说:“王对你如此宽容,王庭百姓早就议论纷纷了,信众都说要想办法把你赶出去,推你的人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你当心些,别以为王惯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瑶英嗯一声,若有所思,道:“我记住了,多谢你提醒我。”

般若脸上闪过一抹微红,下巴一抬,瓮声瓮气地道:“要不是怕你败坏王的名声,我才不会提醒你!”

说完,长腿一抬,拂袖而去,姿势僵硬。

瑶英失笑,立在阶前,睃巡一周,拥挤的人群中无数道冰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等她看过去时,那些人已经挪开视线,藏进人群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看来刚才那一推是信众里对她抱有敌意的人临时起意。

瑶英退出长廊,转过夹道,在昙摩罗伽回禅室的路上等着。

一路上,僧人、沙弥和礼佛的信众看到她,目光躲闪,凑到一处窃窃私语。

瑶英想了想,步下石阶,转出回廊。

昙摩罗伽的生辰快到了,这几天王寺前殿从早到晚都黑压压一片人头,挤满各地前来参拜的信众,她身份敏感,此时出现在昙摩罗迦身边,肯定会伤害那些信众的感情,影响罗伽的名声。

法会期间她还是尽量别出现在王寺为好。

……

半个时辰后,祈福法会结束,昙摩罗伽从大殿出来,碧眸淡淡地扫一眼长廊。

廊道空荡荡的,雪光漫进来,墙上的佛陀说法图壁画色彩鲜妍,佛陀结跏趺坐说法,端庄威严。

缘觉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纳闷地道:“文昭公主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昙摩罗伽不语。

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离去,也就没有所谓的“不见了”。

他握着鎏金香杖,走进回廊,宽大的袈裟衣摆拂过栏杆,扫落一篷新雪。

回到禅室,仍然没看到瑶英的身影,缘觉有点担心,找僧兵打听:“你们看见文昭公主了吗?”

僧兵们答道:“文昭公主刚才来了一趟,送来这个。”

他拿出一封羊皮纸。

缘觉接过羊皮纸,送到长案前。

“公主人呢?”

僧兵道:“公主给了我们这个,好像说要去找阿史那将军商量事情。”

缘觉眉头一皱,回头看向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碧眸微垂,看着羊皮纸,面容平静,眸底不见一丝波澜。

就在缘觉以为他可能没听见的时候,他忽地问:“有没有派人跟着?”

僧兵怔了怔,道:“王吩咐过,禁官不敢放公主一个人出王寺,派了两个人跟着。”

昙摩罗伽微微颔首。

……

瑶英换了身骑装,脸上蒙面纱,骑马出了王寺。

亲兵和两个中军近卫跟在她身后。

她先去见了老齐,吩咐了几件事情,回城的路上顺便拜访阿史那毕娑,请他帮自己一个小忙。

毕娑帮她从北戎讨回嫁妆时,她想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让几个亲兵随不同商队分别去了萨末鞬、天竺、吐蕃,既是想办法送信,留一条后路,也是为打探情况。

现在商队陆续返回,有的带回她想要的东西,有的半路折回,无功而返。

瑶英不由得想起从高昌出发的张九他们,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有没有突破北戎的封锁。王庭也有专门打探消息的斥候部队,她想找毕娑打听一下。

毕娑不在府中,去了演武场。

他的亲兵道:“每年王的生辰前后会去校场阅兵,届时举行盛大的比武大会,全城百姓都可以去观看。今年将军也要参加比武,所以这些天将军常去演武场和其他人切磋武艺。”

动乱之后,王庭需要一场盛大的阅兵和比武大会来稳定人心。

瑶英让近卫带路,掉头去演武场。

演武场设在城外沙园附近,场地宽阔,地势便利,场外设有席位。

瑶英赶到演武场的时候,场中熙熙攘攘,蹄声如雷,正在进行一场骑射比赛,身着锦衣华服的贵族男女坐在高台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武场最前面的两匹马,兴致勃勃。

近卫告诉瑶英,按照惯例,前来朝贡的各个部落和小邦国也会派出勇士参加比赛,为了不伤和气,正式的比武大赛前几天,有些勇士会私下切磋,试探对方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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