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煜明这几个月一直呆在永和宫偏殿修养，胤禟怕她闷，一回宫便送来了一只小狗给煜明的，说是秋狝的时候捡的。才送来的时候小小一只，猜想应该还未满月，但极活泼，也不怕人，第一次见到煜明的时候就趴在煜明的脚边嗅啊嗅的。因是只小母狗，煜明本想给她取名美人，竟然被胤禟笑了，煜明又想了几个，大家都不太满意，最后还是德妃给取了者尔得这个名字。者尔得是满语赤红色的意思，倒是很合者尔得的形象，浑身赤红，唯有胸间及前足有抹白色。
每每看见者尔得雪白的前足，煜明总会想起踏雪，听瑾瑜说那日踏雪见主人落崖，便也追着跳了下去，万物有灵，踏雪跟了自己五年，从来没乱跑过，当年自己骑术不精，踏雪也是乖乖的。煜明抱着者尔得道“者尔得，妈妈之前有一匹叫踏雪的马，她与你一样，脚是白色的，所以才叫踏雪。年初的时候，她走了，你是她吗？你又换了个身份来陪我了，对吧。”
昨天夜里下了今年京城里的第一场雪，煜明梳妆好，推门出去的时候，一股寒气扑进来，冻的煜明打了个寒战。煜明抱起脚边的者尔得打算先去同德妃请个安。刚一进主殿，便听到一个声音道“昨夜，雍亲王府的二阿哥殇了。”煜明一个腿软，差点摔倒，好在身后的瑾瑜扶住了她。煜明将怀里的者尔得递给瑾瑜，快步向里面走了过去，也顾不得向德妃行礼，便冲着那个来传消息的小太监问道“你再说一次，昀儿怎么了？”那小太监看着煜明不说话，眼泪却一颗颗的顺着脸颊滑落。煜明转身看向德妃，德妃的脸上也是一片凄楚，煜明身子脱力跪到了地上，哭着道“娘娘，你告诉煜明，他说的不是真的，煜明三个月前才刚刚见过昀儿，那时昀儿虽精神不大好，但下地行走都已经没有问题了，怎么就突然……”
煜明抄了几日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又拿着去慈宁宫后殿的佛堂供上。昀儿那般懂事可爱，竟然就这样走在了康熙四十九年的初雪夜，胤禛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听瑾瑜说他自今年春天自己坠崖失踪身体便一直不大好，自围场回来便一直在圆明园养病，而今听闻弘昀殇折的消息，病情愈重。康熙今日更是派了三个太医去圆明园侍候，想来是情形不大乐观。
煜明本也想过日后再不管胤禛的事，可感情之事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煜明思来想去，还是以明日是弘昀头七为由，央了康熙，让她明日出宫一趟。出宫的时候煜明手里还抱了盆上月初她特意到花房选的墨菊。煜明看着怀中色泽浓郁娇媚饱满的菊花，不禁勾了勾唇角。说是想要忘了他，竟然眼巴巴的去选了他最爱的花来养着。因为担心天气寒凉花儿冻着了，每日都是正午的时候放到廊下晒晒太阳，就赶紧抱进来。原来自己竟然只是借花寄相思，自己真正想护着的还是他啊。
马车先是到了雍亲王府，弘昀的灵堂设在这儿，煜明走过去，看着跪在地上哭的几乎昏厥的李昕柔，不过几个月不见，煜明觉得她竟然老了许多，鬓角已生出了些许白发。当年那个艳丽泼辣的李昕柔竟然连影子也寻不到了。倒是跪在她身边的玉颜，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这容貌真是应了胤禛给她取的这名字，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昀儿已经不在了，希望玉颜可以百福具臻，福寿康宁。煜明走过去，将她昨晚一夜未睡雕的一个极粗糙的小木人放进了燃烧的火盆里，仔细看还是能隐约看出些哆啦A梦的影子的，轻轻道“昀儿啊，这是姑姑最后一次送你小礼物了。若是有缘，下辈子，姑姑还陪你玩老鹰抓小鸡。”
瑾瑜离开灵堂往落春的小院走去，正巧遇到弘时，弘时同昀儿长得其实很像，但弘时总是不如弘昀活泼乖巧，煜明主动同弘时打招呼，这孩子也没应声，只是抬头看了煜明一眼便走了。煜明也没多想，弘时才不过6岁，知识道理都可以慢慢学。煜明一早便让瑾瑜帮忙跟落春通了信，落春在王府侧门备好了车马，带着煜明便往圆明园去了。
第五十九章
天上又飘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煜明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便走进了胤禛的卧房，怕把身上的寒气也带进去，先在火盆边站了会儿，才又走向里间。瑾瑜说的没错，他一看就是重病许久，瘦的脱了相，眼睛都凹陷进去了，这样的他倒是与胤祯有了几分相似。此时正卧在榻上，纵是睡着似乎也睡的不大安稳，眉头紧皱，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煜明走过去，轻轻坐在了榻边，一只手扶上胤禛的额头，是烫的，应该还在发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道“四哥这样烧了多久了？可吃过药了？”还未等那小丫鬟说话，正赶上苏培盛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到煜明在，苏培盛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道“十公主，您可来了，王爷他可一直惦记着您啊。您不肯见王爷，王爷就一直不肯好好吃饭用药，您可赶紧劝劝王爷吧。”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来逼自己见他嘛？煜明看着榻上病的面色蜡黄的胤禛轻轻叹了口气，接过了苏培盛递过来的药碗，屏退屋内众人。她刚刚便瞧见了胤禛的睫毛一直在微微颤动，这人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天。煜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胤禛的肩膀道“禎哥哥，别装了，既然醒了，就快起来把药喝了。”胤禛睁开眼，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煜明伸出手想给胤禛借点力，却不想一下子就被那人拉进了怀里，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药差点就撒了。煜明轻轻勾了勾唇角，是撒娇的语气“这么有力气，想来是装病骗我的。药都差点撒了。”
胤禛抱着煜明的腰，头靠在了煜明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沙的“明儿，你终于肯见爷了。你知道爷有多想你吗？那一日……”胤禛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竟然带了些哭腔“爷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煜明轻轻拍打着胤禛的后背安慰道“明儿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禎哥哥也要好好吃药，才能好起来啊。”说着便轻轻拉开胤禛，舀起一勺药，递到胤禛嘴边道“听话，吃药。”胤禛乖乖喝了药，煜明便要扶着他躺下，胤禛却又拉住了煜明的手“不会爷一闭眼睛，你就又不见了吧。”煜明从来不知道，那个每天说着大道理，张口闭口都是江山社稷，百姓疾苦的人原来生病的时候这么会撒娇。煜明反握住胤禛的手道“明儿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禎哥哥。”
胤禛不知是不信她，还是真的太久不曾见过她了，一直都未放开她的手，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那两个月你去哪了”胤禛问她，煜明无奈道“大哥，我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不死也少半条命啊，当然是养伤了。”胤禛皱了皱眉语气里有些小不满“那怎么也不写个信，叫爷去接你。”煜明皱了皱眉，她写了啊，还写了不少，但看样子是一封也没寄到胤禛手上，不知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但此时胤禛病着她也不想让他多想，便嗯嗯啊啊的就转移了话题。不想胤禛却又将话题绕了回来道“那后来回了京城，怎么不通知爷，而是住到了九弟府里？”
煜明嘱咐了瑾瑜和落春，没有将自己怀孕又落胎的事情告诉胤禛。孩子没了，她自己一个人难过便够了，何必要两个人一起难过呢？煜明挑了挑眉，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我可是一回京城便来投靠禎哥哥了，谁知道却亲眼见着曾经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的说宁负苍天不负卿的人，正拉着新纳的侧福晋站在王府门口布施呢。真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还好九哥好心收留了明儿，不然明儿可怎么办呦。”胤禛脸上尽是惊讶之色道“那日果真是你，爷还以为是爷太想念你了，出现幻觉了。”握着煜明的手又紧了紧继续道“明儿，你听爷解释，爷从来都没有碰过年氏，爷娶她，宠她，一是为了做给亮工看，二是因着她为了救爷身受重伤，听太医说，她的伤再偏一点便是药石无医。人非草木，她这般情深意重，爷无以为报，她既然一心想要嫁进王府，爷也只能满足了她。”
煜明轻轻点了点头道“煜明都懂，影怜她也是真的爱你。不然怎么能那般义无反顾的以命相救。她是个好女孩，禎哥哥既然娶了她进门，便莫要薄待了她。”说罢又抽回手，将胤禛的被角掩了掩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了，禎哥哥该休息了。多休息才能赶紧好起来。明儿给禎哥哥带了盆墨菊来，就算做是禎哥哥的三十二岁生辰贺礼吧。”胤禛轻轻笑了笑道“傻明儿，爷都三十三岁了。”煜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讲虚岁，便轻轻怂了怂肩膀，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