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走在这样的空洞之中,就像是真正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没有烦恼,没有病痛,没有纠纷,没有抉择。
只有永无止尽的荒芜,和无法填补的空白。
“神佛开道,不信神佛;尊神薄我,杀尽尊神。所以,即便我杀了,又当如何?”
“世人得见皆非方正,不论诸天浑圆。杀人不过拂面风,断头台上衡天下。”
杀人不过拂面风,断头台上衡天下。
江济亭回想起了自己的回答,或许杀人也好,偿命也罢,都不过是拂面而来的风罢了。
细数深究的,从来都是身处红尘浊世中的人,而不是放眼的整个天下啊。
就在这时,像是重复了之前的场景似的,忽然又出现了个人。只不过这次的人,却不是青华天君了。
那人虽戴着脚镣,但缓带长衣,身形清癯却难掩雍容气质。
江济亭突然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近乎是脱口而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您、您…您是玉清始祖,宴,宴衡?!”
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不知处的云深中,脱口而出清修了数百年的,玉清真人的名字?
而那名凌绝脱俗的青年人并却没有回答,转而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或许有很多问题。只是没想到,竟还是与你见面了。”
江济亭愣了愣,“这么说,您也并不能够确定您会见到我?”
宴衡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江济亭不由皱了皱眉,那知晓着发生一切的,甚至暗中操控着一切的,又是谁?
“是江曲。”
这时,在江济亭的神情中,除了惊讶,更多的却是说不上来的委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宴衡却忽然笑了笑,答道,“傻孩子,这里是三清境之一的清微境。”
“清、清微境……?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
这下江济亭却有些懵了,戮渐陵引自己到青门阵,不是为了让作为反派大魔头的自己,自觉抹脖子的?
宴衡像是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你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倒也情有可原。”
江济亭闻言,却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由微微低了低头,“我只知道,我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
宴衡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并不怪你。”
江济亭听了,像是如同洪水山崩地委屈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自以为一开始瞒过了青华天君,可青华天君却一开始就是知情的。他还对我说,让我奋力去争,哪怕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结果也可以差强人意。
“可是我争了,我尽力去试了,结果怎样呢?输得一败涂地。可能我便是需要被淘汰的那个,所以,我想就这样吧。抢不过的,便不争了;得不到的,便不要了。
“反正我从来未曾拥有过,哪怕是这血肉,都不属于我。就这样,待在谷底。即便有人经过,也不会看到我。
“就这样,直至死亡。但等待死亡的过程如此痛苦漫长,我不由想,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倒不如直接一死了之。”
宴衡注视着她,却又像是在注视着另一个“她”。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在我看来,活着的确是无意义的。我们不断寻找不断跌倒,磕磕绊绊却仍不肯放弃,追寻心中那一份执念。
“可是在更多时候我们都会怀疑自己,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意义?为了什么意义而活?这似乎在短时间内很难有定论。
“或许追寻的过程可以成为意义,或许跌倒后再爬起可以成为意义,或许经历磨难后重获新生可以成为意义,‘意义’本身就有很多可能。一味追求宽泛而谈只会迷失自己。”
江济亭蹲了下来,抬头却忽见空中出现了万里星河熠熠,万般光辉。
“夸夸其谈。”
那些光点或有所不同,绽放出异于常人的光彩。它们在静谧中悄然绽放,悄然离去,似乎未曾来过,似乎未曾远去。
“那您呢?对于您来说,这意义又是什么?”
“我么。”宴衡却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在江济亭眼里,呈娇羞状的玉清真人,不由让她祭出了一波战术后仰,而后试探地问道,“始祖,您…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宴衡默然,只是笑着。
江济亭心下了然,便又道,“我不知您究竟活了多久,但我知道生离死别对于您来说,肯定是司空见惯。时间久了,情感消耗了,空洞在所难免。
“既然您说活着是无意义的,在所难免也会遇到生死的问题。不过,我相信,这情定然存在。而这情,肯定就是您活着的意义了。”
宴衡脚上的铁镣微微发出响动,他不置可否,也并未作出回答。
一时间,时间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有着灼然光彩的女子,对自己说出那番话时候的场景。
她笑着对他说——
惟愿江平海宴,两仪相衡,六合共曲。
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纵使七情六欲明白得多么透彻,道法隐书通晓得多么烂熟,在相遇的那一刹那,或许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不再真实。
江平海宴,两仪相衡,是谓宴衡。
江平海宴,六合共曲,同时也是另一个名字,江曲。
宴衡喃喃地摇了摇头,“或许,在遇见她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称不上什么神了。”
江济亭感觉自己并不知道那个“她”究竟是谁,却又似乎在暗中明白了那个“她”究竟是谁。
宴衡继续说着,像是遍历了尘世陌上,花繁如昨。
“她重风中走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她建立着世间的秩序,修订《鸾文道》为法则,成立以妖为盟的华胥,也立以灵为国的龙汉。她,才是这世间真正的造物主。”
这时,江济亭更加确信,那个人就是上清真人江曲无疑了。
“只是,后来她发现由于自己过多地插手这世间的运行,因而导致很多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不再符合原本的规律。
“正所谓‘不废不立’,这也是她选择引发变乱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使出了久违战术后仰的江济亭托了托下巴,难不成,她的这位江曲前辈,也是个穿越人?
……可是这个问题,似乎也不好问出来的啊。
“那,那……”
就在这时,江济亭溜到嘴边的话语呼之欲出,她忽然间很想知道当年旧事真相究竟是什么。
“那虚涉文君白泽,当年为解众鬼之困,究竟打算用什么样的方法?”
宴衡却并没有明着回答她。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地府,便是以他的元墟之境建立起来的。而他引咎成为千古罪人,其实是在为江曲和他的姐姐脱罪。
“这样的话,既可以解决危机,也能够不让他们在这场变乱中,担上始作俑者的罪名。至于这件事情的实施者刺渴,便是现如今的玉帝。”
江济亭忽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一时间真的顶不住。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地府,也就是新的地界会在赤明之变后产生了。同样也能解释,虚涉最后见到的那个青年人是谁了。
甚至更加能够理解,为什么即使虚涉知道这样的命运,却依旧选择接受了。
是他一开始,就甘心为了实践江曲的筹谋规划,做出自己的抉择。
又或许,江曲想要带众鬼登上天庭的荒唐原因,也是因为不想让虚涉,因为献出了元墟之境而丧命的吧。
“……”
江济亭像是并不想继续触碰这个让她感到心痛的话题,于是转而问道,“那……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宴衡便答道,“与其说是‘来’,倒不如说是从另一个世界,被这一时空‘拉回’。
“她一开始便预料到了,会有后继者自其他时空,为了成为新的‘造物主’实施重建的相关事宜,因而也就会被这一世界拉回。”
江济亭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其实上清真人江曲她,也不是这边世界的人?”
宴衡微微颔首,继而又道,“可以这么说。照她道话来说,你就是‘二次穿越’了。只不过,她当初并不能够确定你是否愿意拯救这个世界。
“或者说,继续为她的事业踵事增华。因此她与太清道人约定,你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无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