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盛弘终于理清楚她的意思了，猛地低下头，粗大的手指挠了挠脸颊，显出了一些害羞的模样，抿着唇，不敢直视她。
许攸在一边看着，居然觉得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见惯了顾闻景和沈寂的厚脸皮，骤然遇上一个会害羞的，就觉得十分清新了。
那边，厉盛弘害羞够了，就开始别别扭扭解释，“也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化形是什么模样，我以后变就是什么模样了。如果原型真的可以随意改变，那我不就是天下无敌了么？”
许攸默默腹诽：您老人家本来就是天下无敌啊，您难道失忆了？还是对天下无敌有什么误解？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只探究地看着他，继续道：“那你说，你原型俊俏么？”
厉盛弘大概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大胆，倏地抬起了头，略惊讶地看她，不过下一瞬，那张大黑脸居然开始泛红！
那就真的是黑红发亮了。
如果换张脸，就赏心悦目了，可现在这张脸，就……嗯，有那么点滑稽。
许攸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厉盛弘更加惊讶，又紧张，鼻尖都冒出了一层薄汗，他伸手摸了摸鼻头，窘迫极了。
许攸敛了敛过分肆意的笑，但神情仍是愉悦的，“不说罢了，我早晚也会瞧见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些食物和水，另又拿了几块极品灵石一同递给了厉盛弘。
刚才她可是听押送人说，厉盛弘昏迷了好几日，滴水未进。即便他是混沌之气，但应该也需要一些能量的吧。
厉盛弘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时有些怔愣，“姐、姐姐。”
许攸冲他俏皮地眨眨眼，“赶紧吃，灵石也用掉。我给你看着点，免得他们进来发现了。”
厉盛弘愣一下，随即笑了，打心底里开心，好像拥有了一个属于两人的秘密。
等厉盛弘吃完东西，又吸收了灵气，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的滋润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
时间已经不早，眼见即将到晌午，许攸不能再多留，交代了厉盛弘几句，让他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自己叫厉盛弘。
“为什么？”厉盛弘小眼看着她，满是茫然。
跟顾闻景那种老狐狸比起来，厉盛弘这种无知少年简直太好欺骗了，许攸随口就扯了个理由，“万一被你魏叔叔知道了，他肯定会派人把你抓回去。你可都还没在滦州玩儿过，见过糖人么？吃过少贤街的八宝玲珑糕么？盛德的袍子穿过么？施云院马戏看过了？”
许攸随便扯了几句，厉盛弘就满脸期待了，一个劲点头，表示绝对不会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已经一副唯许攸马首是瞻的架势了。
“如果以后有人问起，”许攸想了想，继续，“你就说你叫许牧。”
安排好一切，许攸这才安了心，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冲他笑了笑，用嘴型道：“等我，我会回来救你的。”
厉盛弘看着门口站着的姑娘，看懂了她的唇语，一瞬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
许攸回到太銮殿时，刚好遇上从山中祭拜回来的大队伍，不过倒没人注意到她，她自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寝宫。
大典流程紧凑而热闹，许攸现在修为不低，五感敏锐，即便隔了很远，也能听见前殿的喧闹欢笑声。她原本有一颗想看热闹的心，但碰上了厉盛弘后，这种心思就全没了，只一心想着怎么把那个娇羞壮汉从牢里弄出来。
登基大典结束后，自然又是宴请宾客，晚宴上的歌舞声不时传过来，热闹非凡。
夜色已浓，许攸在窗边趴得久了，多少有些冷，她起身，准备回屋拿件薄衫。
刚一转身，却听一声吱呀轻响，循声望去，沈寂不知何时进了屋，已经将门关上了。
他应当是喝了酒，脸上泛着桃花粉，眼尾微红，看起来妖气十足。
“沈寂？”
许攸怔在那里。
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鼻音很重，撩人却又带着点无辜。
许攸心里微微有些软。
“我明天要走了。”他再度开口，鼻音似乎更重了，带着点不情不愿。
许攸没说话，抬眼去看他，恰好对上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他的眸子泛出了一些些暗红，情绪汹涌，像是狂风拂过花海，娇弱、柔美、绚烂、盛大、疯狂，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许攸呆呆望着他，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她看着他的眸子，失了神，伸出葱白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然而下一瞬，沈寂猛地垂下了眸子，狂风和花海全都消失无踪。
许攸愣了愣，回过神，见自己正捧着沈寂的脸。
这手，收还是不收？
许攸犹豫了一下，却见垂着眸的沈寂忽地叹了口气，形状好看的唇角勾了勾，却扯出一抹苦笑。
随即，他抬起眼看许攸，眼眶微红，泛着湿气。
“最终还是下不了手。”他又笑了，可是能看出来并不开心，也许是喝了酒，他的话有点多。
沈寂咬了咬下嘴唇，也捧住了许攸的脸，“你知道吗，九尾狐天性擅惑，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只要眨眨眼就可以。但我总怕你不是甘愿的，会恨我，会怨我。”
他又笑了起来，渐渐的有些疯狂，“我活了数千年，还从未这般怕过，也未这般优柔寡断过。你定然不知，在我推开门之前，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今晚要得到你，要带你走。可是我却这般窝囊……呵，我大约要成为整个镜尘大陆的笑话了。”
沈寂向来吊儿郎当，行事浮夸轻佻，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袒露，反差极大，倒是叫许攸有些震撼。
“沈寂啊，一只千年的狐狸精，天生九尾神狐，拥有让人神魂颠倒的能力，却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沈寂开始胡言乱语，“他这是自砸招牌，活该，对吗？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他。呵，笑吧笑吧，随意去笑。谁在乎呢？我不在乎，我谁都不在乎，除了你，我只在乎你。”
他定定地望着她，捧着她脸颊的手用了点力，拇指像发泄情绪般，用力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带出一点点红痕。
“可是许攸啊，你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我。”
许攸的心猛地像是被谁捏了一把，又酸又疼，“沈、沈寂……”
“叫我白团团，你不是很喜欢白团团吗？”
少年有些执拗地望着她，下一瞬，他满头银发间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而他身后扬起了九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你很喜欢我这样对吗？”
许攸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她确实喜欢他的小耳朵，也喜欢蓬松的尾巴，甚至喜欢雪球一般的白团团，但这种喜欢跟沈寂想要的喜欢不太一样。
沈寂好像能读到她的心声，突然问道：“这种喜欢，跟我想的喜欢不同，对么。没关系，我不在意，只要你能跟着我就好。”
他已经卑微到抛弃了所有，如果都不能换回许攸跟他走，沈寂想，他就会死心的，再也不出现。
许攸的心像被他反复拉扯，难受得厉害，她下意识抓住了沈寂的胳膊，死死握着，以此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跟我走好不好？跟我回南岭，行吗？”
沈寂天生神兽，又是南岭少主，从来都独断专行，甚至几次都不管不顾地要直接将许攸绑走，表现的无所畏惧，更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可此时，他却在求她，在哀求，真真实实地袒露出了自己的恐惧。
他强烈地渴望着得到她，却又强烈得害怕被她厌恶。
在他清醒时，可以掩盖住自己的恐惧，可现在，他却任由这种恐惧像遇风野草般肆意蔓延，毫无遮挡的展现给她看。
许攸喉头发紧，酸涩像浪潮般一股股涌上来，冲上头顶，太阳穴酸胀难受。
她看着沈寂逐渐耷拉下来的毛茸茸耳朵，他的失落太过明显，她几乎要冲动的答应了，却骤然想起了还关在天牢的厉盛弘。
许攸缓缓松开手，甚至将脸从他手心挪开。
这个动作，让沈寂意识到了她即将要说的话。
他下意识想要拦住他，不让她说出口，这样似乎就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