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一向缺少耐心,这是南兮对严炔的初印象。就像此刻,蛮力推开门,南兮踉跄着后退,没站稳碰到墙角,本就虚弱无力的她因疼痛而面目抽搐,不过转瞬即逝,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竟瞒过了严炔的眼睛,愤怒让他迟钝了太多。
“我不喜欢不请自来!”南兮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冷笑,有些发寒。
严炔环顾四周,餐桌上摆放着汤料,两个碗,很明显,没人动过。使劲关上门,震的地板响,大步走到餐桌前,香味扑鼻,伴着淡淡苦涩的中药味。
“乔莫峰不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稀里糊涂的南兮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触摸到桌子边角,严炔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并未回头,而是淡淡的口气,他问:”南兮,我该不该恨你?”
“随意。”同样的语气,让严炔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全数耗尽。
转身,步步逼近,两只手用力的抓着南兮肩膀,像是要把她撕碎,也全然顾不得面前那张已经接近扭曲的面庞。
很疼,浑身都疼,疼到颤抖,却只是咬着牙。
两个人,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在做最后的努力,将爱转为恨!
“那是一个生命,活生生的,南兮,我宁可你不顾一切杀了的,是我!”
四年里,南兮第一次见他哭。
那个在林慧墓前都没有掉泪的严炔哭的像个孩子,那么刺眼。南兮微微颤抖,指甲嵌到手心里,钻心的疼。
她憋着奔溃的最后一层护盾,无比冷静的说:“没想过要瞒你一辈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南兮!”他吼道:“你就那么恨我,恨到那种程度吗?”
他将她推到墙角,冰冷,冷到极点,几乎不能呼吸。
紧接着从门口突然冲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大吼一声“严炔!”伸过来一个结实的拳头,严炔应声而倒。餐桌被强力推动,桌上的汤料摇晃着洒出,两个碗咣当一声,变成一堆碎片。
清脆声响,严炔这才突然回了神,起身擦着嘴角的淡淡血迹,许是猛然清醒了些,目光转向南兮,乔莫峰紧紧抱着她,脸白的要命,眉头紧皱,额头处是星星点点的汗迹。
两三个月的时间,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是一个纸片人,摇摇欲坠。
往前迈一步,乔莫峰挡在他面前。
他看不到身后的人,只听得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她说:”莫峰,让他走吧。”
不要轻易续写结局,我们的结局,绝不该是如此。
第72章 黑夜
罗嘉良的房门是虚掩的,像是老早就知晓会有人来光临一般。严炔一脚踹开,里面的人,手里握着一本正翻到中页的书本,他似乎看得很认真,并未转过身看一眼。
听闻身后的动静,只是缓慢的合上了书本。
那本书的名字,叫《追风筝的人》。
严炔还记得,第一次见罗嘉良的时候,他怀里抱的就是这本书,抽抽搭搭的一直在哭,罗嘉良的父亲在一旁宠溺的安抚他。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好像没变,只是不再那么爱哭罢了。
罗嘉良将手中的书轻放在桌角,不经意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即起身道:“我等你很久了。”
还未站稳,被迎面而来的一厚实的拳头打倒在地,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故而只是选择了咧嘴浅笑。
罗嘉良似乎换了样,一向厚实的头发如今剪得清清爽爽,一双明亮的眼睛被放大,可却没有哪一刻,在严炔眼里的罗嘉良染上了一层黑黑郁郁的颜色。
“十年,你我也同样活在对方残忍的刀刃下,这个朋友,我竟然从未看透!”开门见山,干练清爽,是严炔的风格,也是罗嘉良沉迷的特点之一。
“你错了,严炔。”幽深的眼眸,抬头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似乎,他从未这么明目张胆过。
有的时候,一句喜欢,足矣摧毁所有。
他坚定的相信,也看得清结局。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心中的期许就不仅仅是朋友二字!你说十年,没错,是十年。严炔,十年呐,你什么都知道,我的渴求,我的等待!只是那可怕的十年,却依旧没让你改变半分,我可以接受你留给我那个朋友的位置,但决不允许你把爱情留给旁人!”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平复的无一丝波澜。
即使有些人心透的如一面明镜,他也可以不用计较的装作稀里糊涂。就像南兮所说,严炔这个人不过就是秉承知恩图报,你别越界,我决不干涉,但一旦越界,绝无撤回的可能。
“你是医生,罗嘉良!”他大声的质问:“是我,是我将她放在一个唯一的位置,你要恨,你要怨,我就站在这里随你处置,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有什么权利来剥夺我的孩子!”
“严炔,你还没搞清楚吗?你和南兮,早就没有可能了!你和我一样,爱而不得罢了!”
“罗嘉良!”
“是南兮她自己不想要的,是她求着我,求着我打掉你们的孩子,是她......”
紧接而来是第二拳,严炔使出了全部力气让面前这个人闭嘴。罗嘉良摔倒在茶几角,血腥充斥着鼻尖,低头,血迹叭叭的滴落。
胡乱的擦一通,扶着边角吃力的站起来,以一种凄惨的笑质问:“你有没有想过,在南兮那里自己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了救弟弟才被逼嫁给你,可她的弟弟却因你奶奶成为植物人。她等了两年终于醒过来,最后还是因为你,因为你尸骨无存!”
罗嘉良静静的看着严炔,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个场景,曾无数次的出现在罗嘉良的梦中。
他和严炔拔剑相对,一剑刺进对方的胸膛,毫不留情。
只是如今当真的这一天到来,他才发现,其实并不怎么痛,远不及他过去这十年痛。
罗嘉良笑了笑,仿佛眼角都在滴着血,他说:“严炔,你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在你身边的人无一会有好下场。”
他说的很轻很淡,却又坚定不已。
他坚信这是一个事实,风刮不动雨浇不灭。
“我知道你恶心我,我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可你在南兮那里,也同样如此!”罗嘉良一步步逼近严炔,继续:“现在那个待在乔莫峰身边的南兮,还有什么理由要为你严炔生下这个孩子!难道你还以为,她非你不可?你还不想放弃吗?”
“我没打算放弃!”严炔说:“恨我又如何,从小到大,我唯一不缺的,就是恨。可那又能如何,南兮是我严炔的妻子,我死都不会放手!而你罗嘉良,别让我再看到你!”
“还有......”门口的严炔再度转身道:“那本书,你没资格拥有!”
......
南兮患上了失眠症,睁大了瞳孔来面对黑夜,而一到黑夜便慌乱不安。拉开窗帘数星星点点的灯光是她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她很喜欢去猜,猜那些陌生人的故事。
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勾肩搭背在笔直的马路摇摇晃晃,大概是将空了的啤酒瓶藏于哪颗树下;有人悠闲的开着车缓缓移动着,有人不停按着喇叭一辆接一辆超着车,形成明显的对比,大概家里,都有一个等他们回家的爱人;青春期的俊男美女亲密的挽着胳膊压马路,羞涩的笑容无一不再强调着幸福的模样,偶有老爷爷带着老太太出来散步,他们并未在这样的街头拥吻,但已经足够知足。
目光再往这边移,突然的,漏失了心跳的节拍......
路旁一辆黑色小轿车旁,靠着车窗笔直的站着一个人,雷打不动的模样。
已入深秋,瑟瑟凉意,那个人穿着单薄深色夹克,额前的刘海被吹散,像一个颓废的流浪人,流浪到了这里。他的眸光很深,深不见底,直直的抬着头,望着站在窗户旁的人,一层玻璃隔绝了所有。
她还是最善于哭泣,这也是曾在严炔眼里唯一的优点。她哭,伸手关掉房子里灯,哭到哽咽。房子里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她的脸,南兮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继续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将近午夜十二点时分,才转身钻入车内,消失在她的视线。
南兮哭出了声,竟不想,会这么难过。
哭声惊扰了乔莫峰,摸黑着推开门,不问为什么,似是将一切看得清楚,半晌才说:“这半个月以来,他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