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自己的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正要继续追问的绯世一愣。
他哑口无言的看着水门，后者眼睫颤了颤，低头隐藏起了自己渗出水痕的眼睛。
绯世一下子就有些无措。
他放下菜刀，转身直面水门，抬手想要揉揉他的头或是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在他触碰到水门之前，少年就梗着脖子避了过去，喉结剧烈的滚动着，声音嘶哑低沉：
“我一直以为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但是果然……只有我自己这么想吗？”
绯世蹙眉：“水门。”
水门充耳不闻，语速渐快，到后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哽咽：
“我对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吗？明明我才是一直努力的想要追上你的人！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随时都可以把我抛下，然后忘掉？你连感情都没有，根本就不会明白我有多害怕！你——”
“水门！”
猛地严厉起来的声音打断了少年激动的控诉。他被吓得浑身一抖，瞪大眼睛看向眉头紧皱的人，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一片。
“我……”他的嘴唇抖了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无措慌乱的像个孩子。
绯世看着这样的他，蹙紧的眉慢慢松开，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对他来说很是不可思议的复杂的神态，像是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叹息。
他在水门有些恐慌的注视下微微倾身，伸出双臂搂住了他。
水门怔住了。
“哎……？”他呆呆的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完全反应不得，连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他记得绯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拥抱他了。
别说拥抱，其他一切肢体接触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绯世表示亲近和重视的方式，只剩下送出别出心裁的礼物，或者像个可靠的监护人那样关心他的成长。
但水门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监护人。从来都不是。
心脏失律的鼓动起来，少年微微侧头，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绯世？”
“——我很抱歉。”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让水门彻底愣住。
绯世半阖着眼帘，双眸显得有些黯淡。
“一直以来都让你这么不安，我真的很抱歉。”
水门的鼻头蓦然一酸，他连忙拼命的眨着眼想要将眼泪憋回，而绯世则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低沉的说：“你对我来说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你很重要。”
他微微收紧双臂，将水门整个人都按进了怀里，双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微哑：“……非常，非常重要。”
——你教给了我成为人所需要的一切，用那样明亮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怪物”。
——所以，你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第一次让我强烈的感觉到“不能放弃”的重要。
樱发青年的声音沉静而平稳，透着令人心安的肯定，极大的抚慰了水门的心。
他愣愣的被绯世拥在怀里，双眼透过他的肩头看着后面一点，蔚蓝的双眸轻轻颤抖着，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啊？”
他哑声脆弱的说着，紧紧的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肩窝，像一只大型金毛一样无助的缩在他怀里。
绯世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像是已经预见了什么一般，环着水门的双臂开始缓缓用力。
“因为你太过依赖我了。没有人能一直陪伴着谁，你总有一天会跟我分开，与漂亮优秀的女子相爱，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那之前，金发少年就满脸不可思议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相爱结婚生子？”
他从绯世的怀里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好像他刚刚说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话。
“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明明是你！我为什么要让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女人走进我的生活？！”
绯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明白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该有的轨道。
早在精神反噬发作越来越频繁的时候，他就知道让水门忘掉对他的感情这种事，远没有他几年前在城墙上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已经严重至此——即使被勒令“不行”，水门仍然病态的依恋着他，完全没有打算接纳另外的人。
他清楚的意识到倘若现在不将问题说清，将来势必会有更大的麻烦。
于是他语调毫无起伏的说：“你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了，水门，还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男人就该跟女人在一起，你到了这个年纪就该试着去跟女孩子交往，不要再整天围着我打转——”
“那你又为什么跟大蛇丸大人交往！？”
少年猛地尖锐起来的吼声狠狠的打断了他的话，蔚蓝的眼里仿佛有喷薄而出的怒火。
——占有欲，强烈的嫉妒心。
绯世皱紧了眉，耐心的试图跟他解释：“那不一样——”
“那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男人跟男人，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我不行！？
歇斯底里的吼声久久的在狭窄的空间回荡。
仿佛在那一瞬间冲破了什么桎梏，水门急促的喘息着，脸上后知后觉的浮现出震惊和错愕，似乎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而在他的对面，绯世的神色已经完全褪去了平静，化为一片令人胆寒的冰冷。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推门声在旁边响起，沉默对视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了走廊上一脸恨不得时间倒流的银发男人。
信息量太大导致没站稳的旗木朔茂尴尬至极：“我，我有点担心绯世，所以派分|身过来看看……绝对不是故意偷听的！”
水门紧咬着下唇不说话，绯世则抬步走向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水门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冷淡的瞥了水门一眼，开口道：“我再问一遍，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的身份？”
金发少年默不作声，倔强的转身就走出了厨房，消失在了两个人的视线里。
绯世沉默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碰了碰。
他恍然回神，扭头看了眼朔茂。
“手不要再攥了，都快流血了。”
银发男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轻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手。
绯世微微睁大眼睛，无言的抬起手，盯着手心那几个半月形的渗血伤痕，目光中渐渐透出些许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用力。
“你不去追吗？”
朔茂再一次提醒着他，同时用视线的余光示意了一下门外。
“……”绯世放下手，冷漠摇头，“不用，反抗期而已。”
反抗期？而已？
朔茂汗颜，觑着绯世的冷脸，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秒之后，绯世转身看向他。
“你介意家里借住一个人吗？”
朔茂一呆：“……啊？”
像是没有听出他明显的疑问语气一样，自顾自提出了问题的人又自顾自点了点头：“那我就叨扰了。”
他抬步就走，一脸诧异的朔茂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喂，绯世，你不管那孩子真的没问题吗？……好我知道了你冷静点慢慢走……等等，那边不是去我家的路啊！”
“我知道。我还有些事要办。”
“你要去办什么事啊？不用简单收拾点东西吗？”
“……我要去找一幅画。”
“一幅画？”
“没错。我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类似的事情……？喂、喂！你要干什么啊？你别冲动！好好跟水门谈一谈肯定能解决的！你现在真的不太冷静啊！”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的，只是让他忘记一些事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一冷静一抓狂的交谈声渐渐远去，古朴的宅子重新陷入了寂静。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拐角，金发少年满脸恍惚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感觉有什么东西隐隐要冒出脑海。
不会杀了他，而是让他忘记一些事情。
忘记。
闪现的红光，时不时发作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