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声音放轻：“是这样么？”
“是呦。爆豪酱之所以那么生气，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呢？”
蛙吹配合的放慢了脚步，真诚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看起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好好跟他沟通一下，说不定能解除误会的。”
绯世沉默的与她对视着，眉头微蹙：“但是，他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有必要这么做么？”
“讨厌？爆豪酱对你吗？”蛙吹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摇头否认，“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绯世酱的话，大概没有人能做到讨厌你吧。”
“是么……”绯世没什么自信的应着。
“所以，加油哦，跟朋友好好相处是非常重要的。”蛙吹最后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去了熟悉的女同学身边。
绯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他这是，被鼓励了？
*
战斗训练之后还有两节文化课，真正放学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学生们全都兴致勃勃，自发组织了结果讨论会，结果还没开始的时候爆豪就一个人走掉了，一如既往的双手插兜一幅大爷样，但却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绯世感觉到蛙吹的注视，稍一迟疑，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爆豪立刻顿住脚步，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不要跟来”。
绯世脚步微顿，趁这个当口，爆豪马上转身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绯世等了几秒，估摸着爆豪应该已经到了楼梯那里，这才重新抬步。
只不过他出门就遇到了绿谷，对方一听说爆豪已经走了，居然转身就跑。
绯世有点发愣，反应过来后也跟了上去，还没来得及下楼就听见了楼梯间的对话。
“我觉得唯独这件事必须告诉你。其实……我的个性，是别人给我的。”
“……啊？”
樱发少年的脚步倏然停住。
突然消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道内显得分外突兀，绿谷一惊，立刻慌乱抬头：“是谁？！”
没有人，楼梯上干干净净，连片纸屑都没有，但刚刚的脚步声却货真价实。
绿谷被吓得心惊肉跳，扭头急切的看了看爆豪：“总之、小胜！我之前不是在骗你！我是真的前不久才发现了个性！那个……那我先走了！！”
绿发少年心急火燎的上了楼，左右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咬牙选了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爆豪表情空白的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微微垂眸，轻轻“嘁”了一声，侧身偏过脑袋。
他刻意不看上面的楼梯，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你也要跟老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上面寂静了几秒，接着传来“哒”的一声轻响。
爆豪放在兜里的手微不可察的紧了紧。
绯世落在台阶上，沉默的走下来、停到他面前，看着少年已经完好无损的脸，声音低沉：“抱歉，我下手太——”
“你想说什么放水混蛋！你敢说出来后面的话试试！！”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爆豪凶狠打断，榴莲头的少年猛然扭头，龇着牙露出一幅超凶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看起来跟战斗训练时的样子完全不同，更像条奶凶的小狼狗。
绯世的嘴张了张，很有眼色的改了口：“不，我只是想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那么想的。”
仿佛被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开关，爆豪瞪大眼睛，脸骤然爆红一片，像是被戳到什么痛脚一样突然就爆发了：
“闭嘴吵死了你这混蛋！不准再跟老子提那件事！给我忘掉，全都忘掉！！”
“？”
绯世不由得露出费解的表情，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爆豪对视几秒，慢慢明白了什么。
他微微蹙眉，试探着问道：“爆豪你是……因为说了真心话，所以害羞了么？”
爆豪的表情霎时陷入了可怕的空白。
三秒之后，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比刚才红得又深了一个色号，炸裂般怒吼道：“你说什么混蛋——谁他妈害羞了？！你别在那给老子自说自话！！”
……不，明显就是害羞了。
绯世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妥协的点头：“好，我知道了，是我说错了，抱歉。”
“你这家伙……是在敷衍我吗？！！”
爆豪气的浑身发抖，瞪着绯世自始至终冷静淡定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由红转白，头也低了下来，双拳紧握，声音无限压低：“是这样啊，你……”
“什么？”绯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他那急剧变化的脑回路又想到了什么。
低着头的爆豪神色难辨，兀的狠狠咬紧后槽牙，声线发抖呼吸不稳，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你这么愚弄我，到底是想怎样？你到底想说什么？是的，没错，今天是我输给了你……”
他的双手越攥越紧，脊背绷得像是要断掉，下颚剧烈的颤抖起来。
“仅此而已吧？！仅此而已……我只不过是连没有使出个性的你，连混蛋废久都没有打过而已！这又怎么了啊？！值得你们一个两个过来嘲笑我吗，啊？！！”
——可恶……可恶、可恶！！
“老子才刚刚开始啊！开什么玩笑啊喂！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打败你，拿到完完全全、毫无瑕疵的第一！听到了吗你这粉毛混蛋？！！”
少年嘶哑异常的嗓音在楼道内久久回响，明明蕴藏的情感是那样愤怒而不甘，但真正传进耳朵的声音却又是那样声嘶力竭，溃不成军。
绯世呆呆的睁大眼睛，完全反应不得的与少年写满倔强，却被泪水染上无尽脆弱的双眼对视，神情怔忡而迟钝。
他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成了没有上发条的人偶，一点一点、机械而僵硬的抬至爆豪的脸庞，却仿佛害怕一般，久久不敢触碰那些成串流下的、苦涩而晶莹的液体。
“你……”
好半晌，他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声线却不知何时变得艰难而滞涩：
“哭了……？”
话音刚落，莹白的指尖终于触摸到了爆豪的脸颊，轻轻擦去些许滚落的泪水。
明明是最轻柔的触碰，但爆豪却像是突然触到了烙铁一般，猛地将他的手打落，转身抬起衣袖粗鲁的擦拭眼睛，声音粗砺如磨砂，近乎于凶狠的叫嚣：“老子才没哭！！”
绯世的手停留在半空，仍然迟钝的、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爆豪不知道这人沉默的在想些什么，只以为他肯定又在想一些看不起自己的念头。
这样想着，他便迅速擦干眼泪，抬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但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在他的视野中，樱发碧眸的少年站在橙红的夕阳之中，眉心有着伤痛的一蹙，慢慢垂下眼帘，无力的放下了手。
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但在某一个瞬间，他身上却突兀的闪过了某种让人心口发堵的悲哀。
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强烈悲哀。
就好像哭泣的不是爆豪，而是他一样。
爆豪愣愣的看着他，嘴张了张，却只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你……”
“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断了他的话，也让他的心突然一阵收缩，就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击中。
绯世再次抬眼看向他，碧色的眼底似乎沉浸着悲伤的湖。
“我没有任何嘲笑你的意思，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会让你觉得没有被放在眼中，大概只是因为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弄不懂别人在想什么，不知道该如何与你们相处。”
“我真的对情绪很苦手，又笨又迟钝，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哭，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
“……所以，真的很抱歉。”
一片寂静中，樱发少年似是有些苦恼的这样说着，侧身看向窗外的夕阳，慢慢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似乎蕴含着爆豪所不理解的遥远与沧桑。
“真难啊……水门。”
他喃喃地说着，良久才转身离开，声音一点一点在爆豪耳边飘远。
“这一次，我好像……又搞砸了。”
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沉寂下去。
透过空中漂浮的尘埃，爆豪胜己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绯世一步步走远，眼前回放着他那双明明是平静的，却悲伤到好像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