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时握紧了的拳头卸不下力,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跃,奔流其中的鲜血像是要冲破皮肉,他的胸膛还不住地剧烈起伏着,大脑像是被笼罩在嗡嗡的轰鸣声中。连视线都变得朦胧,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在一步之外盯着他,唇角勾着涟漪般的微笑。
——有爹生没娘养吗,可怜的孩子。
——你爱妈妈么,爱妈妈么……
那纤细的女声像滚在刀尖上的玫瑰花露,化成烟雾一圈圈笼罩住了他,无处不在的甜腻味道让他无处可逃。
有谁握住了他的拳头,指尖微凉。
“小时,不要把目光放在那些故意挑衅你的人身上,不要简单地遂了那些人的意。”
“对啊陆哥,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那孙子就是没事儿找事的疯狗。”王哲赶紧劝到。
林涛:“王煞笔你踏马说谁是孙子,谁是疯狗?草泥马!”
“谁答应谁就是,别特么上赶着对号入座啊。”
得,王二哲敢情不是来劝架的。
“大哲你闭嘴。”孙路宁往后头看了一眼,“老班过来了。陆哥我们走吧,都杵这儿要被训了。”
荆牧看了林涛一眼,感觉自己被这人丑得眼睛生疼。大概是陆有时周身的怒气太过如有实质了,他先前感受到的那些排山倒海似的,要翻涌出来的负面情绪反而被冲淡了。刚才那浑身紧绷难以自控的失控感也随之一并消失。
陆有时感受着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眼看老班顶着标志性的铜铃鼻走过来,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心情并不美丽。
“大哲、路子,还有峰哥,你们继续跑步去吧。谢谢你们了。”陆有时让三人先回去,拉着他哥往另一个方向走。
曹雅诺想追上去,却被老班叫住了问什么情况,林涛想干这架没干成,骂骂咧咧地就被李国华按在了原地。
“陆有时,你要去哪儿,给我回来!”李国华冲着陆有时和荆牧的背影喊道。
曹雅诺看陆有时头都没有回,只能自己对着他们班主任解释了起来。
陆有时拉着他哥走到了体育生放行李的地方,把自己的外套给了他哥,“抱歉,我……”
“没事。”荆牧截下话头看着他弟弟说,“小时,不要太过在意那些你无法改变的事情。偶尔想到那些事,并因此感到烦闷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放纵自己自怜自艾沉溺其中,就是软弱了。”
“软弱是最没有价值的自我消耗。”荆牧穿上了陆有时的外套,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活一遭,自己开心才最重要嘛。”
“至于那些煞笔,”陆有时有些诧异,很久没听他哥说过脏话了,“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又不是那些人间二百五的爹妈,没义务代替他们爸妈教育他们怎么做人。无视就行。”他说完,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那个女声、那些玫瑰花露的香味仍然环绕在陆有时的身边,挥之不去。
他学着他哥的模样露出了一个微笑:“嗯,刚才我有点失控,现在想想确实犯不着。”
——孩子,你真这样想吗?怎么不看看妈妈,妈妈在这儿呢。
闭嘴,你给我闭嘴。
——何必装出这么一幅……阳光积极的样子,这真的是你吗?我的孩子你不是这样的人吧。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人。
你,给我闭嘴。
那个女人微笑着,身形逐渐透明泛起涟漪,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第33章 感情
荆牧是被无故挑衅的受害者,是无辜的。而陆有时和林涛被老李一人五十大板地罚了俯卧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三天两夜的集训虽然在最后一天闹出了一点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欢乐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对集体活动十分有热情,回去的大巴车上,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拉起了歌。
郝陈佳带头唱起了林宥嘉的《浪费》,激情四射地唱了没几句,王二哲一喉咙公鸭嗓插/进去,立马把调子带进了马里亚纳海沟,迎来了满车人愤怒的眼神杀。
笑笑闹闹地热闹了一路,一直到大巴车停在校门口,一行人才依依不舍地拿着行李告了别。
荆牧倚着车窗睡熟了,他和陆有时坐在最后一排,陆有时就没立马叫醒他。而是收拾完行李,等车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才把他哥叫醒。
他们俩下车取完车厢里的行李时,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荆牧身上还裹着他弟的外套,“小时,你真不冷吗?”
“嗯?不冷啊,走吧回家去。还得把小狮子从宠物医院接回来。”陆有时就套着一件粗毛线的宽松毛衣,一幅火力旺盛的模样。
他们还没走出去二十米,后面的司机突然追了上来,“诶,同学,同学你们有人的钱包落车上了。”
陆有时四下扫了一眼,没看见他们班主任,只能接过那只钱包,看来还得给人送一回钱包。
“谢谢师傅,我回头问问班里人,给它还回去。”
“行,那就拜托你了啊同学。”司机师傅看看没有其它落下的东西,就开着车走了。
那是一只样式相当简单的男士钱夹,乍一看都记不住的那种长相。陆有时没法从外观判断出这是谁的,就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
结果一打开就看见了王二哲那朝天比着耶的伟岸身形,陆有时没想到这居然会是王哲的钱夹,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二狍子的审美到还挺简单大方的。
他一边拖着行李走一边给王哲发信息。
——大哲子,你钱包落车上了,我先给你存着,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取。
王哲照例秒回。
——陆哥,你这又是什么钓鱼新套路吗,我压根儿不用钱包啊怎么丢?
——你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陆哥?
压根儿不用钱包?那这是王哲他幽灵双胞胎兄弟的钱包吗?有点瘆人啊。
陆有时重新打开钱包看了一眼,分明是运动会那天他们在食堂后面拍的照片没错。等等,这个尺寸……
孙路宁洗出来分给他们的照片是常见的五寸大小,但钱夹里这张照片明显小了一大圈,是配合钱包大小打印出来的特殊尺寸。
钱夹的小夹层露出了身份证的一角,在他抽出身份证的同时,王哲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
“喂,陆哥。你QQ是不是被盗号了,刚发了句消息说我丢了钱包,现在又没信儿了。”
“啊,是吗?”陆有时手上的那张身份证写着“孙路宁”这三个字,“没事,我待会儿去看看,改个密码。”
王哲:“行,那不说了啊陆哥,我先挂了。”
“谢了,大哲子。”
这是孙路宁的钱包?他的钱包里为什么会放着王哲的照片……
“小时怎么了?知道那钱夹是谁的了吗?”荆牧转头发现他弟忽然待着原地发起了呆。
陆有时提着行李跟了上去,“啊,是路子的。他有空了过来拿。”他说着扣好了那只钱夹塞进了包里。
小狮子在宠物医院寄养了三天,一回家就开始满地儿撒欢,摇着尾巴朝荆牧他们讨罐头吃。
荆牧先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了,然后一边拆罐头一边对陆有时说:“小时,你先去洗澡吧。”
“对了,晚饭想吃什么?”
“有粉丝吗,我想吃粉丝汤。”陆有时一边放行李一边说,给手机充上电之后进了浴室。
“行。”
荆牧表舅的这套房子很小,但浴室里罕见地配备了浴缸,是那种看起来跟正方形差不多形状的小浴缸,想要窝进去泡个澡得把自己叠三叠,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足够节约水资源。
陆有时泡在狭小的浴缸里,感受水压一点点地挤压自己的胸腔,缓缓吐出了一口白雾。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像是被这些水雾包裹了,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但那意识本身其实是清晰的。
第二天下午,孙路宁和陆有时约在学校的操场上碰了头。
孙路宁接过自己的钱夹,对陆有时笑了笑:“谢了,陆哥。”
“没事。”
天气很冷,孙路宁脱掉外套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只篮球,“来一场?”
“行啊。”陆有时把外套扔到了球框后面,热了下身之后,和孙路宁开始了一对一。
室外的球场都是水泥地,像是被这季节的冷气冻住了似的,手中的球每一次落地都会激起硬邦邦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