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委屈,都是该得的。
都要自己受着的。
大概就是因为他从未想过齐殊也能爱他,所以对于一切都假装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可真的被爱过了,有多舍不得他也是清楚的——祝平叙温柔而无奈的看着齐殊的睡颜想。
想罢又垂下头,自嘲道自己大约就是那种谈了恋爱就失了脑子的人。
不过……
祝平叙抬起头,盯着齐殊的脸低笑了一声。
若是来世有机会,能不能也有个人像自己爱齐殊一样,不顾一切的爱着他。
这算是奢望了。
他站在床头柜前,看着趴在病床上呼吸匀称的齐殊,总算勾起一个饱含暖意的笑——这大概是他能留给齐殊的最后一点温柔了。祝平叙以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眉眼,似要将其刻入骨头,留存于眉心间,再不能挥去。半晌,弯下腰,把怀中泛着暖意的一沓本子——那封信、那本日记以及那些歌词与谱子,小心地放到冰凉的床上。又理理褶皱,才毅然离开。
-
大约四点来钟,齐殊猛地睁眼,下意识地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像他蓦然被挖空的心脏。
连褶皱都被铺平。
齐殊放空了好久,忽地哭了出来,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是盯着一个空了的床榻,便毫无预兆地落了泪。方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祝平叙笑着跟他挥手,说“再见”。可那模样,却像是在说“再也不见”!
齐殊“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冲出病房,脑袋竟格外清醒,第一个到了执勤台,狠劲儿地、“咚咚咚”地拍台子,叫值夜班的年轻小姑娘吓了一跳,才懵懵懂懂地醒来,就见那身型修长高大的男人吼了一句“病人不见了!给我查查!”
你看他着急的样子,居然比狱警发现了越狱的精神病杀人犯还要慌张。
于是——值班小姑娘被他的气势吓得蒙了神,直以为自己是拘留所保安室的,急得团团转后才意识到得给保安打电话确认监控。
不知第几个电话过去,那头才响起一声慵懒略带烦躁的“喂”。
齐殊觉得得投诉这家医院。
待到调出监控,齐殊双眼通红,借着一闪一闪的灯光,几乎要趴在电脑屏幕上,丝毫不放过马赛克般的画面。然后,他就看到,祝平叙进出医院、病房、最后走向天台。
……
天台?!
怎么会?!
小姑娘和保安老大爷当场“嗷”了一声,到外头一瞧,并没有可怖的尸体。
才放下心。
而那头齐殊已一步五个台阶地奔向11楼的天台。
-
半小时前。
祝平叙缓缓推开天台的门,迎面而来的是狂风大作,吹得他摇摇欲坠。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从楼上跳下去的。
不为什么,只是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冲动。于是他站在距离边缘一米远的地方,一片早已碎掉的记忆在脑海中弥漫开来。
那是小时候,奶奶牵着他的手,站在农村小平房的楼顶,看那绚丽的日落。他不懂事,要伸手去够太阳,所以往前走了两步。不料奶奶一下子拽住他的衣领,给他扯了回来。面对他那清澈无辜的眼神,奶奶第一次板下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靠近楼顶的边缘是很危险的,小叙以后要离这种地方远远的。”
当时祝平叙不明白,长大才知晓以前妈妈得了抑郁症,好几次想要跳楼,最终都忍耐下来。爸爸问她怎么回事,她便随意一拉嘴角,眼中好歹能装下点温暖,道:“小叙肯定不想他妈这样离开呗。”
祝平叙呆愣着,任由冷冽的风呼着他的脸。他眺向远方的灯红酒绿,又低头看看缩小数倍的地面,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像妈妈的那无数次一样,从边缘退了回来。
随即为自己找了个不太光彩的借口——肯定是怕医院因此受到影响才不跳的。
说实话,祝平叙这人有时候虽然过的纠结,但大多数都很坦荡——就像现在,还能把自己给想乐了。
可一犹豫,就准得出问题。
好比他现在想要回去,不作死地、安详地躺回原来的病床上闭上眼,可身体却临时揭竿起义,撂挑子不干了。
胃中翻涌,像是被好多双大手来回拉扯,又似是有人拿着木棍在里面左敲敲、右打打。
祝平叙左右一想,还是决定叫自己死的体面点。
现在一步也走不动,腿中仿佛灌了铅,而痛感却愈发清晰。他强行抑制住要呕吐的感觉,头嗡鸣作响,连站住都艰难。
他想,时间到了。
终于——那个穿着黑毛呢大衣的男人,晃晃悠悠地站在天台上的男人,如风卷落叶中的落叶一般,归了根,伴着残风坠落在彻骨的地面上,砸出“嘭”的一声响。
-
那头,齐殊边哭边跑,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有护士医生,有替他担心的病人,还有看戏的观众。
他颤着双手,猛一推开面前沉重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陨落的天使一般的,已经快发僵的男人。他蜷着身子,闭紧了眼,唯有嘴角是勾着的。
“……”
很久很久,都没人能反应过来。
直到齐殊打破了那个静谧,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男人。又“扑通”一声在其面前跪下,搂住那人。
-为什么我没有早醒哪怕半刻!为什么不能再多见他一秒!
他嚎啕大哭,比刚出生的孩子哭的还要厉害,最后堪堪趴在了祝平叙的颈间。他终于意识到,祝平叙走了。
他真的走了。
如果他还在,肯定不会看着自己这么难过还无动于衷的吧。
后来齐殊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处理尸体等一系列的事都由医院全权负责了。也许是被那一幕震撼到,这次的火化都格外仔细。
再后来,人们只知道那个叫做齐殊的男人读了信和日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便冷着一张发青的脸,温柔地替祝平叙办了葬礼——据说是他弟弟的那个人。从此五年忌荤,偶尔能露出笑容也是迫不得已的商业化笑容。
那些员工才知道,是老板的爱人走了。
几年后,一个不知名的歌手发布的专辑,里面包含的几首歌既有哀悼亦有生日庆祝的欢乐歌,其专辑名为《习惯》。
齐氏公司的人,包括文书白和陆材、王谪,才回首意识到了什么。
终而无续。
【完】
第4章 番外
·齐殊
后来的齐殊据说过的糟烂,生活一塌糊涂,可难得一直没放下事业,形象依旧完美。
只是不见笑。
知道他按照家里的旨意跟个女孩子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当天才露出个久违的笑。
还有人传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而其妻子自然知道她老公的“劣迹”,却仍然仪表端庄,笑容大方——合作伙伴之间的界限,是不能越的。
两人相敬如宾,又经济独立,自然过的风调雨顺。
【几年后】
齐殊前几天联系了多年没见的王谪,他们开着车,一路沉默地前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再见王谪,竟也收拾的整齐,外表看起来全然不颓废。
大约只有同他差不多的齐殊才理解两人的本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们去了祝平叙的坟墓。
不知多久,他俩站在祝平叙的坟前,黑色大理石上笑的清爽的是那年不变的少年。
周身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甚至连风拂过柳枝的声音都能被捕捉的清晰。
齐殊见到这块墓碑不知多少次了,可每一次都会哽咽,而且痛的会更加清晰。无声的红了眼眶。他静立好久,才弯下腰,把那束小白花放到祝平叙墓前。
一旁一样静默着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的王谪攥紧了拳,闭了闭眼不去大理石上的男孩,却也避无可避的掉下眼泪。
突的,他感觉自己肩头沉了一下,扭头去看,是齐殊歪过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脸脆弱。
王谪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那也曾是他承诺要当成弟弟宠着的人,可是,两个人最终还是负了。
-
人这辈子总要有归途,难能寻到一个为你养成习惯的人,疼着宠着便罢了。
《习惯》
二十八载回忆转瞬又飘散
清晨阖眼却不复睁开
轻轻执手掌心触碰却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