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上跪佛祖菩萨,下跪父母师父。”他看着县令,瞳色由浅转深,仿佛有灵光闪现其中,“……大人可还要小僧下跪?”
县令与之视线对上,双目浑浊,“……法师说的是,快快!搬张椅子,请法师坐下!”
衙役们面面相觑,在县令的催促下忙进侧堂搬了张雕花椅。
“多谢大人。”道宣捻着佛珠,微微一笑。
桃枝摇曳,天清气朗。
柳府上方,纳兰千流站在云头上,引动玉石之心召唤属刀。他忌惮柳府中妖魔之气,并未靠近,只确认了属刀所在,便欲转身离去。
“来我柳府便是我柳生的客人,道友何不进来坐坐?”一道慵懒的嗓音从府中传来。这千里传音的功法十分了得,直接响在了纳兰千流耳边。
纳兰千流心下一惊,这府中主人一听便不是好惹之辈,道宣不在,无人相助,他本只想确认属刀在柳府中的位置,不曾想惊扰了这柳府主人。
当下作揖道,“路过贵府,不知有道友在,叨扰道友修行,是流的过错。”心下却是一沉,还以为这柳府有妖物作祟,不料却是魔修。
如今魔道乃天煞散人的天下,也不知这柳府中的魔修是何人旗下,若是天煞散人旗下……恐怕难了。
也是纳兰千流急着寻刀剜玉石之心,若放在以前,他绝不会如此大意。
“倒未曾叨扰。”
一声轻笑响起,纳兰千流抬起头,却见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拇指在他唇边一抹,顿觉刺痛。
他惊得往后退,又摔进一个冰冷的怀抱,腰肢被人从身后搂住。
“投怀送抱,却是急了点。”身后人嗓音里带着笑意。
纳兰千流从他怀中离开,目光一沉,“道友这是何意?”
柳生负手而立,慢慢向他走去,“玄成子的徒弟。”他话里并未有疑惑,显然是早已知道。
他拜天煞散人为师之时,纳兰千流已被玄成子幽禁望月山,因此两人先前并未见过。
纳兰千流见他说出师尊名号,握紧手中长剑,“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柳生。”柳生猛地凑近他的脸,嘴角勾起笑意,“我乃天煞散人之徒——柳生。”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袭了过来,柳生眉心敇纹一闪,一道光屏挡住纳兰千流的剑。
“玄成子已兵解陨落,现在是我师尊天煞散人在号令魔道。纳兰道友这等容貌,该入我九幽宫为徒。”
阴山倒下后,以魔君为首的魔修全部散去,入了九幽宫。玄成子的几个徒弟也因身受重伤而不得不闭死关修炼,只有纳兰千流因幽禁望月山而逃过一劫。
天煞散人因九转还魂丹而对天道起誓,不会伤害纳兰千流。他这誓虽答应得爽快,却不以为意。若纳兰千流执意为玄成子报仇,他也只能违背道心。
只见云层中灵光交加,若隐若现。
柳生挡住纳兰千流一剑,纵身后跃,“道友好剑法。”
纳兰千流云衣长袖猎猎作响,目光狠厉,“杀师灭门之仇,永生难忘!”
柳生大笑起来,“不过成王败寇罢了,道友又何必执着?”话落,他看着纳兰千流道,“我那小妾被你杀了取妖丹,我也没想过要向你寻仇。”
纳兰千流这才知道,原来茶山那只妖蛇,是面前这个魔修的侍妾,“你那侍妾残害生灵,我不过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柳生饶有兴致,“你我皆是魔修,从来只有逆天而行的道理,道友什么时候学会替天行道了?”
纳兰千流自与楚涯心意相通,心性便与从前大不相同。以往他听到“替天行道”四个字,也是心头嗤笑。
“师兄怜香惜玉,不如让师弟来。”伴随一道冰冷的声音,一柄通体燃着火焰的剑凭空出现在纳兰千流面前。
那剑的火焰极其可怕,一现身便将周围云层燃成火海。
柳生收起长剑,蹙眉,“师弟,不是说好让师兄动手?”
司空寂从交错的灵光中走出来,眉目冰冷,“我见师兄迟迟不肯动手,还以为是看上了玄成子的道侣。”
柳生确实对纳兰千流有几分不同。他负手而立,“我只是见这纳兰道友剑法超群,忍不住想请教一二。”
“师弟也想请教请教。先生意下如何?”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纳兰千流说的。
纳兰千流与他视线相对,不由地一愣。面前这魔修极其年轻,容貌俊美非常,一双凤眼更是阴郁沉冷,似在哪里见过。
他蹙紧眉头,“司空寂?”
司空寂冷笑一声,“先生还记得我?”
纳兰千流心生警惕,这个司空寂不知从哪里修得一身魔功,修为竟比他的还要深厚。却是忘了自己灵力被封多年,修为倒退之事。
司空寂的剑法诡异至极,不像纳兰千流知道的任何流派。他心知今日遭到了两人算计,也不打算缠斗下去,欲寻个机会脱身。师尊还在等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司空寂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阴冷道,“当日你教东方月寻北冥掌教向我魔宫复仇,可有想过今日?”
“你魔宫杀尽东方一族,便有理了?”纳兰千流反问。
司空寂知道是魔宫做错在先,但魔宫是他的家,他是魔宫的少主,是司空长风的儿子,他心头所怨所恨,无处安放,只能怨恨仇人。
他下手愈发狠辣,纳兰千流对付他一人本来还胜券在握,心口的玉石之心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缓缓绽开。他疼得蹙眉,体内灵力也开始停滞。
长剑砰声落地,纳兰千流退后数步,一头乌发也跟在散开。玉石之心探出重重锁链,将他全身的灵力锁住。
“你心口处,藏了什么东西?”司空寂走上前,将他下颌掐起。
纳兰千流忍得眼角发红,却是一言不发。有只手落在他心口上,似要用神识探进去。
他瞳孔一缩,司空寂手上的剑“嗡”声作响,化作万道流光缠绕在纳兰千流身上,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
纳兰千流陷入黑暗的瞬间,似乎听见了道宣的声音。
天色骤变乌云聚拢,道宣拄着禅杖缓缓走来,嘴角仍挂着微笑。
“司空施主,可否将纳兰道友放开?”他声音清朗,极为温润。
司空寂将纳兰千流搂在怀里,召出另一柄长剑,剑尖直指道宣,“千佛寺的和尚?”
柳生也走了过来,声音沉冷,“你就是那个杀了我爱妾的和尚?”
道宣微微一笑,“正是小僧。”他看向司空寂,“司空施主也抱够了,可否将纳兰道友还给小僧?”
“什么叫还给你?”司空寂冷笑,他将纳兰千流搂得更紧。
道宣捻佛珠的手微顿,“这世间有因便有果,司空施主又何必执着于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看你这和尚是活腻了!”司空寂目光狠辣。
道宣心里一叹,道,“本不想杀你二人的。”
话落,天地间顷刻变色,雷霆伴随着乌云缓缓压了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柳生惊骇道。
司空寂看着这熟悉的天色,仿佛回到了魔宫被屠当夜。
他将纳兰千流放在云上,看向道宣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原来是你。”
“是小僧。”
道宣嘴角含笑,“小僧只是想寻回《太乙真经》罢了。”至于魔宫被屠,只是顺手而已。
司空寂在魔宫重伤时,在火光中看见东方月和洛絮的身影,又听见东方月的话,便以为魔宫是洛絮所屠。没想到,真正的凶手在这里!
“受死!”
道宣用禅杖轻轻一挡,司空寂便灵脉尽断,当场化为灰烬。他将禅杖放下,悲悯地看了他一眼,“阿弥陀佛。”
柳生一见师弟没了性命,化作阴风往九幽宫方向逃去。
道宣向纳兰千流走去,他将禅杖放在云头上,“纳兰道友,小僧让你等几日,你却如此心急。”
他伸出手,将纳兰千流抱起,云海如水般卷过来,将两人卷了进去。
“不过也多亏了那两个人,否则你这玉石之心哪会成熟得如此之快。”道宣笑道。
鸦影阵阵,荆棘林中,阴山的悬崖峭壁在月光下阴森可怖,仿佛幽冥一般。
炽幽宫寒雾四溢,道宣将纳兰千流抱进去,放在云床上。他坐在床边,先是探了探玉石之心,见其安安静静,方眸光一闪,将玉石之心中的南明离火剑化作光点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