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感到奇怪,因为纳兰予也一样。上千年来,纳兰予没有发作过一次情热期。
昨夜的失控,纳兰不知是该怪自己没有及时察觉身体的状况好,还是怪醉酒的男人没有把持住好。这样的事对于男人来说,总是很不可控的。
他又叹了口气,将头一偏,闷声开口,“没有人派我来,出去。”
后面两个字他说的又轻又快。
瞳孔还有些涣散的男人蹙紧眉头,这才看清身下的少年。他愣了愣,“……纳兰千流?”
能一眼就认出他的人,不是族里的子弟,就是太阴常极宫的弟子。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气度冷冽,容貌俊美,虽然戴了半张面具,但脸颊上有没有腾蛇纹路还是能看出来的。
男人没有,所以他一定不是族里的子弟。
只是太阴常极宫……纳兰蹙了蹙眉,太阴常极宫是他常年修道的地方,所有的弟子,包括在山门外扫地的外门弟子,他都一一见过,男人也绝不会是。
难道……不知想到什么,纳兰心里一动,他是昨夜光华殿里的大修?
昨夜筵宴,免不了有灵酒上桌,男人喝醉了,便寻了一处偏殿醒酒,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出去!”他低声呵了一句,脸色羞怒。这男人还想就着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
男人像是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对,他蹙了蹙眉,“得罪。”
话落,起身离开。
纳兰几乎要软在榻上,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他心底虽然气极,却也知道昨夜多半是自己不对,迁怒不了男人,只能暗自叹气。
他也跟着起身,正要弯腰去捡地上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月白色的外衣从肩上披了下来。
“昨夜是我不对。”男人散着长长的乌黑长发,只穿了件繁复的道服,坐在纳兰身侧。
他声音似月光般清冷,又因羞愧而微微低沉,“你若想泄愤,只管打骂,我绝不还手。”
男人以为是昨夜自己醉酒,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闯入这偏殿,强迫了纳兰千流。
纳兰本想问他可是昨夜光华殿里的大修,但思及两人的身份,不由地沉默下来。
良久,他轻声道,“我也有错,不全怪你。”
纳兰不是个喜欢迁怒别人的人,昨晚他确实有错,只是错在何处,却是不能宣之于口。
男人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色红肿,目光不由地一暗。但他是个极会隐藏的人,当下不动声色地开口,“我愿负责。”
这次轮到纳兰愣住。
男人却不再开口,他走下云榻,绕到纳兰一侧,替他捡起地上的衣物。
纳兰看着他,“……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
“我虽是大乘修为,却是一介散修,身后无宗族师门,只有一些看得过眼的神器,你若想要,我全取予你。”男人帮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话里的认真毫不作伪。
“你——”纳兰移开视线,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呐呐道,“不用你负责,我说了,昨晚我也有错。”
“但我要了你。”男人在他身旁坐下,乌发落在纳兰的云袖上,仿佛黑与白在交织,“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昨夜少年的生涩,他只要一回想,那些片段便好似在眼前一般。
纳兰拢了拢衣襟,赤着脚走下云榻,他微卷的乌黑长发垂在腰间,美得令人叹息。
“想必道君紫府里——”
“只有我一人。”男人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纳兰雪白的脖颈上,“我昨夜才失的元阳。”
纳兰又是一愣,男人看着虽极为年轻,但大乘期的修为,在整个无相界都找不出几个,男人必定有上千岁,他还以为……以为男人早就尝过那种滋味。
“你在担忧些什么?”男人走到他身后,本想将少年拥入怀,但思及两人虽已双修,却并不熟悉,怕自己一时冲动反惹少年反感,便放弃这个念头。
“我不喜欢你。”纳兰转过身,抬眸看着男人。这才是他拒绝的原因。
他们相识不过一夜,对彼此都陌生至极,倘若因为这一夜便结为道侣,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纳兰虽不是人修,没有人修那些伦理道德,但基本的是非他还是懂的。
男人也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昨晚跟他双修,出于负责的心态才会这般。纳兰能理解,因为他也是这般,因为第一次跟他双修的是男人,他便无法不在意对方。
可是纳兰不知道,这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罢了,他口中并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实则是条淬了毒的蛇,正吐着蛇信,装作冷淡无害的模样,在他身后紧盯着不放。
男人眼底的暗芒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见。他微不可见的蹙眉,“……好,但此事终归是我错,你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来寻我。”
纳兰见他答应,心底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他复杂道,“好。”
心里想的却是,出了这光华殿,两人怕是再难见上一面。
“我名郁澜。”男人低下头,在纳兰唇上落下一吻。而后起身,长袖轻摆,整个人化作灵光消失。
纳兰长睫微颤,良久,轻轻叹息。
他抬起手,一枚银制的铜铃系在他纤白的手腕上,雪白与银白相衬,铜铃上冰蓝色的敇纹若隐若现。
这是男人方才系在他手腕上的千面铃,可通过铃声与男人心意相通。
流传千年的,只作用于道侣之间的神器,就这样给了他。
纳兰心乱如麻,他指尖一动,将满殿狼藉恢复原状,又用清尘术洗去身上的粘腻,同往常一般向殿门走去。
昨晚他明明是在偏殿等候传诏,然而一夜过去,竟无人打扰里面发生的事。
虽然纳兰也不希望有人看到他跟男人……但偏殿出了这样的事,殿外的宫侍竟毫无察觉,甚至于,连原本要传诏他的纳兰予,也没有传诏他。
纳兰不想怀疑,但整件事透着一种古怪,由不得他不多想。只是有一点,他的情热期是无法预料的,也就是说,他同男人发生的这件事,是意外,并非有人在幕后操作。
难道是他多想了,昨晚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导致纳兰予没有传诏他?
那宫侍呢,那些宫侍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偏殿。
纳兰想到这里,只觉得头有些疼。他打开殿门,门外果然没有侍从,只有一片由浅及深,水色染染的云层。
瑶华宫。
宫侍看见游廊尽头的纳兰,忙迎了上去,脸色发白道,“殿下,您昨晚去了哪里?可把奴才吓坏了。”
纳兰一路走来,看见的几个侍女都是步伐匆匆,好似急着要去哪里一般,此刻听见宫侍的话,蹙紧眉头,“昨晚发生了何事?”对于昨夜自己在哪里,他避而不谈。
“逐月秘境开启了,城主已带着几位长老去了深海。”宫侍压低声音。
逐月秘境?
纳兰瞳孔微缩,“可是在昨夜光华殿宴客的时候开启的?”
宫侍虽然有些奇怪殿下的话,但仍点了点头,“昨夜城主同几位大修正在论道,黑海突然出现,将海面上所有船只都吞了进去。巡逻的侍卫看到,忙去禀报了城主。”
原来如此,难怪昨夜他在偏殿同男人这么大的动静都无人察觉,原来是整个摇光城的视线都放在了琉璃海。
无尽海下有弱水归墟,琉璃海域下有逐月秘境,两者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同弱水归墟不同,逐月秘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境,只要修为到了金丹期,人人皆可前去。据闻里面神器神药数不胜数,恍若上界神尊紫府,只有修士想不到的,没有逐月秘境没有的东西。是整个无相界修士挤破脑袋也要去的秘境。
男人……郁澜想必也去了那里。
纳兰顾不得一身的酸痛,指尖微动,化作星芒破空而去,目的地正是逐月秘境上方。
云霞出海曙,由遥远的天边铺来。
波光潋滟的琉璃海上,数不清的修士御剑停在半空。逐月秘境一开,刚离开无尽海的修士又匆忙赶了过来。
云海之巅上,容色俊美沉冷的冰夷族人站在纳兰予身后,仿佛没看见海面那巨大的涡流一般。
“看来是弱水暴动之故。”一位白发高束,容貌年轻的长老低声开口,“城主,不要忘了海妖擅请权杖之事。”
先前说过,纳兰予并非是个好人,他行事乖戾,心机深沉,之所以把“海神之泪”一分为二,也是为了镇压海底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