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口雌黄!”包枢光大吼,“老子花钱纳了个妾,却是捞了个馊豆腐,张茹娘打从进包府,病就没好过,老子花了多少钱给她医治,治不好老子还有罪了?”
“啪”!束俊才又一拍惊堂木:“不要咆哮公堂!你说张茹娘是病死,可有证据?”
“有啊,我家夫人就是证人。张茹娘生病,我家夫人那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更别说花钱请了那么多郎中来看。”包枢光开始挤眼睛,想挤出几滴眼泪。
毕竟夺妻这一项是赖不掉了,包枢光审时度势,大不了丢了典史一职,只要家业还在,凭着包家的根基,不难东山再起。但虐死人命这一项,却是大罪,一旦定罪,等着他的就是入狱。
包枢光自己干的就是这个,在大靖朝,入狱是个什么结果,他再清楚不过。
束俊才又望向卓北,嘴角挂着隐隐的微笑。卓北轻轻点头,心照不宣。
“传包夫人上堂作证。”束俊才一声令下,衙差立即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位美艳的妇人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奔了进来,一进公堂,“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嗯,不是跪,是扑。
“青天老爷在上,我们老爷冤枉啊!我们老爷为了阳湖百姓,没日没夜地劳心劳肺,是哪个没良
心的恩将仇报,要冤枉我们老爷啊!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老爷主持公道啊!”
何元菱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妇人。
这妇人不仅哭出了眼泪,还哭出了鼻涕,可算是哭得十分投入了,是真心实意为包枢光担心着呢。
这哭哭啼啼的戏码,对何元菱自然是没什么效果,但今天堂上的两位,都是年轻人,他们扛得住么?
何元菱不由望向二位。
却没想到,束俊才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堂下何人,一来就大声哭闹,还有没有规矩。藐视公堂,该当何罪?颜荣……”
颜荣立刻挺身而出:“卑职在。藐视公堂,杖责二十。”
妇人一听,立刻收了哭声,愣住。她还伏在地上,这么一愣,姿势就很奇怪,尴尬地起身时,美艳都打了折扣。
包枢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夫人。他们诬咱们虐死张茹娘,你可快跟他们说,你是如何鞍前马后服侍张茹娘的身子,给她请郎中治病……”
“包枢光。”束俊才打断他,“你是想串供吗?”
“不敢。”包枢光讷讷地,也没了先前的气势,紧张地看着妇人,只盼她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好生辩解一番。
要说这妇人,也的确心眼儿多。一听包枢光嚷嚷的那些,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当即哼哼唧唧,抹着眼泪开始痛诉。
“两位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家老爷是看张家穷困,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竟要将张茹娘卖了,这才发了善心,将张茹娘买了回来……”
“呸!”周向文忍不住,重重地啐了一口。
那妇人翻个白眼,又继续哼哼唧唧:“可没想到,张茹娘是个病秧子,这张家哪里是卖女儿,根本就是想把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啊。张茹娘到了我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顿顿要吃大补之物,隔三茬五就卧病不起。我这个当主母的,苦啊……”
妇人正作势抹眼泪,公堂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包家主母,那我是谁?”
第39章 最后一根稻草
来了!来了!最精彩的戏终于要上演了!
何元菱惊喜地回头,只见公堂外站着一位中年妇人,身穿素色长衫,脸色极为憔悴,虽未施脂粉,但瞧得出来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位美人。
“包夫人,这位才是包夫人!”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呼。
更多的人则是一脸懵懂:“那公堂上的是谁?”
“公堂上的是包家二夫人。”
“切,原来是小妾!”
包枢光已是一脸惊惧:“你来干什么?”
二夫人也跌坐在地上:“你……你……”
连说两声,二夫人似乎突然缓过神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脸上堆起笑容,迎上前去,亲热地拉住包夫人的手:“姐姐,您终于来了,咱们老爷被人欺负了。”
包夫人一把甩开二夫人,看都不看她,径直走上公堂,向束俊才和卓北一一行礼。
“你们传错人了。我才是包家正室夫人,这位不过是我包家的小妾。她知道什么?呵呵,想问包家的事儿,该问我。”
束俊才肃容:“包枢光,到底哪位才是你正室夫人?”
二夫人还眼巴巴望着包枢光,认不清事情的严重程度,包枢光却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天大的胆子,说一千一万个谎,也不敢在这公堂之上,公然不认发妻。
包枢光的气焰已经灭了一大半,低声道:“回束知县,这位是小的正室夫人……”他一指包夫人。
“那……那位呢?”束俊才追问。
“那位是……小的二夫人。”
“二夫人。”束俊才扬眉,“敢问包典史,你官居几品?哪条律法允许你娶两位夫人?”
包枢光颤抖得更厉害了:“不,小的说错了,不是二夫人,是小妾,是小的纳的姨娘。”
二夫人……不,眼下只能叫姨娘了。那位美艳的姨娘终于意识到即将大祸临头,脸色刷地变成惨白。
束俊才转向一旁记录的主簿:“包枢光使证人冒名顶替,乃欺瞒公堂之罪,记下。”
姨娘顿时瘫坐在地上,朝着包夫人叫道:“你个贱货……”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姨娘脸上。出手的竟然是包枢光。
包枢光吼道:“你才是贱人,何时轮到你来辱
骂我原配夫人!”
“你……”姨娘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包枢光。
包枢光已经转向了包夫人:“打官司是污秽之事,不让你来公堂,是怕扰了你清修。夫人愿意出来为我作证,那是再好不过。咱们包家不能败了,树倒弥孙散,于谁都没有好处。”
卓北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公堂之上,只说真相。若有藏私,你亦是包庇之罪。”
包夫人没有接话,反而望向周向文,望了良久,眼神中渐渐生出慈悲之色。
周向文亦望着她,原本就跪在原告石上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神情凄然,眼中流下两行泪。
“这位大人,我既然前来,自然只说我知道的真相。”
包夫人收回目光,不再去望周向文,平静地望着束俊才与卓北。
“二位大人想知道什么?”
束俊才问:“夫人可认识张茹娘?”
“张茹娘……”包夫人望着流泪的周向文,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去年进门的第八位小妾嘛。自然认得。”
束俊才又问:“如何进的门,又是因何而亡?”
包夫人道:“如何进的门,要问包枢光。我只知道,张茹娘自从进了包府,就一直哭哭啼啼,并不顺从,包枢光动过几次手,每打一次,张茹娘就几乎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打了几次,就彻底下了不床了……”
原告石上的周向文已是泣不成声,又因在公堂之上,不敢放声大哭,悲恸之下,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石头上,双肩不住耸动。
何元菱并没有退出公堂,她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目睹着这一切,心中也为周向文和张茹娘心痛不已。
坐在公堂之上的卓北,脸上也呈现不忍之色,倒是束俊才,神色一如既往地冷峻,眼中的光芒只随着案情起伏而闪动,看不出有什么不忍或动容。
束俊才问:“那是否如包枢光所说,姨娘鞍前马后伺候着?”
“哈哈,天大的笑话。”包夫人笑了起来,“伺候?她巴不得张茹娘暴毙。张茹娘打折了腿骨,叫了两回郎中,还都是我遣人去的。再后来,我便插不上手了。”
束俊才倒也不听一面之辞,又问道:“你是包府当家主母,侍妾之事,是你份内之事,怎么会插不
上手,这与理不合啊。”
包夫人冷笑:“包府若还有个‘理’字,还会把我这个当家主母送到白城庵去?大人还未娶妻吧……”
“……”
“……”
堂上两位大人都还没有娶妻,被她一问,倒是讷讷无言。
“我劝大人一句,娶妻要娶贤,纳妾也要纳贤,妾室管不好,祸害全家。”
“咳咳。”束俊才有些尴尬,本官妻都没有,说什么妾啊,扎不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