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破破烂烂的小区似乎格格不入。
胡翰濂下了车就在四处打量,直到他走近了俞自倾,才尴尬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又像是想要找些什么话来说一般,“这里……倒是没怎么变。”
俞自倾明白他的意思,这原本就是他外公外婆的房子,胡翰濂和白卉相恋好几年,大抵也应该是来过这里的。
他不轻不淡地“嗯”了一声,不愿同他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小区里面走。
胡翰濂便也赶快跟上来。
走到楼下的时候,俞自倾停下来,最后一次很郑重地跟胡翰濂强调了一遍:“她的病情很不好,我想你心里也清楚,说不定这就是最后……”
俞自倾突然有了些动容,胡翰濂看得清清楚楚,半晌也沉默着不言语。
俞自倾深吸了一口气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总之,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你答应我的事情请你记得……我不祈求你的良心只希望你遵守规则。”
胡翰濂连忙应着。
俞自倾点点头,转身欲往楼上走,却又被胡翰濂伸手拉住。
俞自倾停下来回头看他,见胡翰濂脸上满是局促,半晌又一次试探着跟他确认道:“只要我去给白卉道歉,你就放过我和青蕾,是吗?”
俞自倾沉默着看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胡翰濂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跟在俞自倾身后上了楼。
俞自倾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他的手竟然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抖。
他到底不愿在胡翰濂面前过多地表露情绪,稳了稳心神走进来,又回头去看还站在门外的胡翰濂。
对方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神色,但是却又像在极力地压抑着。
当沉默持续到第三秒的时候,胡翰濂终于抬脚走了进来。
这个房子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只是比当年更多了几分陈旧。
老式的花纹地砖,已经斑驳残破的墙壁,屋子里摆放的陈旧家具,好像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时间永远定格在了某一刻,全然没有随着屋外的时光向前流转。
屋子里安静得厉害,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样子。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卧室的房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俞自倾向卧室那里走了两步,胡翰濂的脸色突然紧绷了起来,只是堪堪挪动一步勉强跟上去。
俞自倾的手刚刚触到卧室的房门,胡翰濂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女声。
“是翰濂来了吗?”
胡翰濂的心像是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眼睛里都带着些惧怕和惊恐。
俞自倾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胡翰濂像是突然生出了一丝胆怯,迟迟不肯再往前走,门里和门外的人就这样静默了很久,直到俞自倾的脸微微沉下来,他才像是下了决心的一般,终于又缓缓向前挪动脚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俞自倾伸手把门给推开了——
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胡翰濂直直地看过去,心里猛然一骇。
他看到一个很陌生的女人,有着一张爬满皱纹、苍老又丑陋的脸,她的身材垮塌,身上穿着一条破旧泛黄的,很不合她年纪的白色碎花裙子,正站在房间里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第58章
胡翰濂打了个冷战。
如果不是俞自倾就站在这里,他打死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白卉!
她和自己记忆中的白卉已经相差太大了。
在他的记忆里,白卉应该是温柔、美丽、亭亭玉立的,她是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苍老、寡郁甚至带着浓重的卑怯,好似与人对视都已经变得困难了起来。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这个小小的卧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相框,而每一个相框里装着的,都是他和白卉年轻时的照片!
他们相拥着,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胡翰濂后背猛然生出一层冷汗,他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转身逃开。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俞自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着脸警告地看着他。
胡翰濂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躲地回答:“是……是我,好久不见了。”
白卉听见这话终于又笑了起来,手有点紧张地捏着自己裙子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白卉朝俞自倾那边走了几步,小声跟他说自己想单独跟胡翰濂待一会儿。
房间里很安静,胡翰濂自然也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俞自倾转头看了一眼胡翰濂,见对方听见这话后已然变了脸色。
——他明显是不想单独面对白卉的。
可白卉正一脸恳求地望着自己。
胡翰濂额上立刻起了一层薄汗,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倾”字,俞自倾就冲着白卉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待一会。”
他看了胡翰濂一眼,对方动了动嘴似乎是有话想要说,可白卉还在旁边看着,也只能硬生生吞了回去。
……
俞自倾刚走,白卉便试图上前来握胡翰濂的手,胡翰濂对着满屋子密密麻麻的相片心头一阵恶寒,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离开了卧室。
客厅里,白卉和胡翰濂并肩坐在沙发上。
而白卉卧房的门,已经被紧紧关上了。
胡翰濂来之前打了一肚子腹稿,却在真正见到白卉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有想过白卉这些年可能过得不太好,但却始终没想到白卉活得已经不像一个人。
他甚至没有勇气转头再去看她一眼。
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直到白卉伸手摸向果盘,她拿起一个橘子就要塞给胡翰濂,“吃点水果吧,我昨天刚买的,很新鲜。”
胡翰濂身体微微向后一撤,眼神不由得落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指上,半晌才哑声道:“不用了。”
白卉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她一脸尴尬地把橘子放回到果盘里,又收回手去,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裙子,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再次期待地看着胡翰濂开口:“翰濂,你还记得这条裙子吗?这是当年你……”
“白卉!”胡翰濂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请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紧接着,他声音又软了下来,像是哀求又像是控诉,“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承认我变心了,可情侣分分合合原本就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我不是没想补偿过你,可你不听我的话,如果当年你不是那么固执,非要把倾倾生下来,你是可以继续往前走的!”
胡翰濂像是憋闷了很久,当他终于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之后,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白卉当场傻在了那里,半晌,她眼神空空地看着胡翰濂,小声道:“是……我错了?”
胡翰濂心里一沉,见她脸色不对,想到俞自倾的叮嘱,只得放软了声音看着她说:“白卉,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白卉听到这话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她两眼赤红,手一下子抓住了胡翰濂的胳膊,抖着声音急促道:“翰濂,你不是来找我和好的吗?我不怪你不告而别,现在你回来了就好,我从前错了,你别说气话……”
胡翰濂惊讶地看着胡言乱语的白卉,登时头皮一阵发麻,立刻甩开了白卉的手!
他满脸尽是痛苦。
“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有家庭了。”
白卉被胡翰濂的动作弄得向后一倒,半晌又扶着沙发把手缓缓坐起来,嘴巴里念叨着,“家庭……对,你结婚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抱着新娘子,还亲她了,你们结婚了……”
“可是我怎么办,我们有孩子了啊……翰濂,你不能抛下我,倾倾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爸爸……你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你,你回来吧,我一直在等着你,白天等着你,晚上等着你,我等了太久了呀……”
他激动地上前来攀附在了胡翰濂的身上,胡翰濂倏地起身来,惊愕地看着白卉,用力地把她一推。
他忍不住地大吼,“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白卉听见这句话陡然安静了下来。
客厅里安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胡翰濂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有些口不择言了,可他到底被白卉的疯癫搞得心绪难平,只能道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然后暂时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