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就先依了你们,即日起降安南为都统使司,莫登庸为都统使,记着多派些兵驻扎,以防生变。”
“臣明白。”
“至于东南沿海·····”嘉靖皱起眉,问我道:“你之前在闽浙已与他们交过手,依你看倭寇之流如何?”
我?
我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陆炳?”
“额,臣,臣以为倭寇之乱并非攻不可破,恰恰相反,其中多是由盗贼,渔民之流组成的私贸为主,朝廷若能下令安抚——”
“不可!”我话未说外,夏言就斩钉截铁道,“禁海一事自□□年间而起,为的是保我大明安护,这些流寇走私商贸,佣兵藏火罪无可恕,此番若不能严惩,当引后世效仿,一再犯禁,后果不堪设想。”
“虽有□□禁海,可首辅大人也别忘了还有成祖开关出海,想当初永乐年间万国来朝何等气概,如今沿海多处关闭市舶司,倭寇不减反增,难道这其中首辅大人就未曾想过是何缘由吗?”
“那曹国公的意思莫不是要开关出海了?”夏言讥笑颇有不服之色。
“皇上,沿海之乱非不可解,臣以为当重起市舶司,开海上贸易之行,只要沿海平复,倭寇之患自然迎刃而解。”
然而这场争论一直到散朝结束嘉靖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但却使我第一回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敬之。过去的他会告诫我远离朝堂的争斗,远离党派的纷争,在那个不被外人看好的都尉府里却也能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一片清静,可是如今在朝上和夏言争执起来的人也终于变成了他,他似乎在将自己一步步的推往某些不见底处的深渊,从他承袭爵位以后。
“看不出来,李大人竟有如此深的见解。”严世蕃拍手道。
当群臣散去,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我们,敬之的眼梢微挑,扫了眼我们,“我也竟不知严大人与陆大人交好至此。”
我从严世蕃身边挪了几步,也不知在躲避什么。
“禁海一事,其实众人早已心知肚明,李大人如今能在朝上与首辅大人据理力争,另在下很是佩服。”
“是啊,过去我也没发现你还可以是这样的人。”我说。
夏言自从执掌内阁后,虽然办事稳妥,雷厉风行,但难免有时过于强势,引得很多人私下对他颇有怨言,更不用提敢这般当朝怼他了。
他怔了一会,然后别过身去,“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只是李大人如今这般岂不是得罪了首辅大人,以后想要怎么做,可就不容易了。”严世蕃语气飘飘,意有所指的道。
敬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门外射进的一束阳光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泛起嘴角的笑容,好像是呢喃那样:“可这世间仍有些事情不该被辜负,纵然是怎样的艰难,总要有人去实现的。不是吗?严大人。”
严世蕃会意的笑了:“诚然。”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我知道每次严胖子一笑不是有诈就是有诈,所以走在路上我曾不止一遍威胁他。
“你要是敢把敬之牵扯进来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我绝不放过你!”
“我的陆大人,李敬之他可是在北镇抚司里混迹的人,他的脑子不比你转得快,况且上次是谁那么伤心的说,因为李廉之的事情再也不会原谅他,这次又瞎操什么心。”
“我······我那随口说说的,你还当真了,他是廉之的弟弟,又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他真的对我很重要。”
我停下步子,恳请那样的对他说道:“所以算我求你,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要把他牵扯进去好吗?”
严世蕃也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着我,突然自嘲一笑,“你关心的人可真多,就是没想过我。”
我一时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应。
再迈开步子,他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能不能不要总是躲避,转过身来面对一次不可以吗?”
瞧,又开始了,为什么每次你都要逼迫我至如斯境地?
一段白捡的宿命,一次错误的穿越,我这连自己都迟迟不能接收的身体与性别,如何去回应另一个人的感情。如果我还是前世的陆绵绵,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抱住你,如果你不是千古的大奸臣,我也一定会天涯海角的追着你跑,可是——
我转过身去,对上他的眼睛,掩盖住心下的所有的起伏,“严公子,你想让我面对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上前一把拥住了我,仿佛是一直在努力抓住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圆满上,一瞬间,天地寂寥,周槽似乎只剩下我们,我迟疑又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不知是否该同样拥抱住他,拥抱住这个总会让我生出欢喜的人。
许久,他在耳边轻轻地问我:“你,会喜欢我吗?”
仿佛是敲醒梦寐的惊钟,我的手在那一刻停下了,会吗?
我想回复他的那迟迟拥抱终究没有继续下去。
会吗?可以吗?
脑海里有一百个声音在告诉我,试一试吧,答应吧,也许可以呢?
然而,最后开口的声音总是淡淡地,静静地,好像是一眼望不到希望又无法收回感情那般的绝望,“不合适吧。”
他全身一震,我感觉到身上的怀抱被逐渐松开,失去余温,风吹来时居然还会有点冷。
他一笑,像是讥讽又像是苦涩,“是因为心里有太多想在乎的人了吧,所以,还没有排到我吧?”
不,不是!
是因为——
我张了张嘴,定定望着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我又一次做了回哑巴呢。
“没关系……”过了一会,他还是安慰那样的说道:“万一哪天就到我了呢………你说对不对,文孚。”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这个纠结的身份哟,让他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严胖子。。。。。。。
话说这节干掉了一个温柔的将军,俺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舍的
第54章 你许的什么愿?
内阁里翻了天,近来因为倭寇的事情,闹的很是不快,我每次从宫里出来,大老远就能听到文渊阁里响遏行云的争执。
其实也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做,主要还是敬之与夏言有关禁不禁海的矛盾,夏言一向不怕怼,从当年的薛侃案就能看出此人实力彪悍,但让我意外的是,一向不言不语的敬之也丝毫不输他半分,大有前浪拍死后浪的气势。
有时我站在门外也会琢磨着莫不是去了趟两广和郭浔学的,郭浔的那一身纨绔习气竟也传给了敬之?
若真如此,这大明最年轻的两个国公可有的折腾了。
“陆大人来的正好,你也快去劝劝吧。”内阁的顾鼎臣大人已是七十有余,摇摆着步子出门向我招手。
我朝文渊阁那扇门瞥了一眼,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李大人,您莫不要当这里还是你的北镇抚司,容你横行惯了,如今海上不仅有倭寇,还有葡萄牙人虎视眈眈,重起市舶司说来轻松,但这其中的轻重你可曾掂量掂量。”
“首辅大人,我若真拿出在镇府司的做派来,你只怕早被叉出去了,禁海一事治标不治本,该掂量的人是你。”
“简直信口雌黄!”夏言一拍桌子。
“是你毫无远谋!”敬之也一拍桌子。
吵吵闹闹的嚷嚷声不绝于耳,直到哐啷一声茶杯碎,所有声音停了下来,纷纷朝我看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这是造了什么孽,还没进门,就被他俩同时丢过来的茶杯砸了个头晕眼花,斜眼瞄了一下从额头淌到脸颊的鲜血,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躺着也中枪。
“陆大人,给你传太医吧。”夏言说。
“阿……阿炳,你……要不要坐坐。”敬之挪出了椅子。
然而我:“啊!”
脑袋上围了一圈白布条,此时我一脚踩在敬之的椅子上,一手拍在夏言的桌上,道:“禁不禁海这事不是你们说了算!”
“嗯。”内阁众人点头。
“也不是我说了算!”
“嗯。”再点头。
“是皇上说了算!”
“额……”众人不点头了。
“那总要大家议一议吧。”顾鼎臣道。
“闭嘴!”我继续道:“你们这叫议吗?这就差没打起来了,再说,皇上都没急,你们一个个跟着急什么,这是想跟谁比呢,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