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成碎,我被溅湿一身,回头再看,摇摇欲坠的桥上只有我一人,哪里还见赵文华的影子。
这王八蛋,还说来赎我,关键时刻跑得够快!
我呸了一口嘴里的水,想赶在桥断前上岸,然而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又是一声响亮的爆炸,只是这一次在我的身后响起,木板桥“咔嚓”断裂,碎屑飞溅,我也被震得飞起。
在掉入水中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对岸一下涌现了很多人,他们似乎都在朝我说什么,有赵文华,有兵部尚书张瓒,还有,严世蕃,他本就胖,此时此刻大张着嘴想拼命朝我呼喊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然而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想那么多了,我又一次沉入了水里,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蓝蓝的海面,温暖的阳光,只有殷红的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渗出,交融着面前的海水。
身体的温热散去,疼痛开始麻木,是谁从水中紧紧地抓住了我。
那个人,他伸出了手,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而来,游曳的衣袂,互相缠绕的发丝,在这一片深蓝色里,他一点一点的拥抱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每次一离开严胖子就注定要悲惨,不是被砍就是被炸,现在再加一个丢海里喂鱼。。。
李敬之:我就去了一趟安南,怎么小鹿都要变嫂子的既视感呢?
严胖子:你想多了!绝对不可能!
第49章 最想珍惜的东西
“救人!”
“快救他!”
“大夫呢?大夫死哪儿去了!”
我被严世蕃一路背着回来,昏昏沉沉间耳边全是他的吼声。
“咳咳!快去把叶大夫也找来,赶紧!”李廉之道。
赶来的白胡子老大夫见我满身是血,都被惊了一跳:“这……陆大人是被□□伤及了肺腑,怕是……”
“没有怕是!想办法!”
我很想说我还能再抢救一下,但一开口鲜血涌出。
于是那些没说出的话,终究还是化成了疲累的凝视。
他染血的衣服上滴着水渍,严公子第一回如此狼狈,我居然还想嘲笑一番他,可惜现在连笑出的力气也没有了。
步伐声,药罐声,铜盆打水声,这忙忙碌碌的一切萦绕在我的耳边,如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的漫漫长夜,直到天明的鸡叫才将我从那场冰凉的噩梦里唤回。
我看着身旁支头睡着的李廉之,他的眉宇总是微微地蹙着,莫非在梦中也会有担忧的事情吗?
我伸出手想抚平那一点哀愁,可他却已经睁开了眼眸。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咳咳!”我忍痛咳了两声。
“没有,我向来睡得浅,可曾好些?”
我点点头,尽管呼吸时还会偶尔牵连着肺腑的疼痛。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的眼里有懊悔之色。
“你没有错,你来闽浙的任务就是剿寇,做的很好,是我拖后腿了。”
“令是我下的,害你变成这样子我有很大的过错,咳咳!”
“别这么说,能做一回鱼饵也不错,况且我不是还捡了条命回来。”我向他眨眨眼笑道,“对了,人都抓到了吗?”
“能抓的都抓了,只是让徐海跑了,我估计这并不是主船。”
“你的意思是,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我支起身子,他替我拿了一个枕头靠着。
“倭寇能纵横东南沿海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我低头了一会道,“其实,在海上的这几天,我看到了很多渔民,商人,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许所谓的倭寇并不见得就是盗贼,相反有时候他们还要为了生存冒险,那些收受贿赂的事情不也是建立在这种关系上的吗?”
“你说的没有错,只是,朝廷禁海多年,不说市舶司尽废,但就以这条上书,只怕没等皇上过目就先被内阁否了下来。”
“为何?”
“你可知这禁海者为谁?”
我没说话,他告诉我:“夏言。”
我怔住了,“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你曾问我,折子可否不经内阁。”
“可是,如今不说内里官员,就连当地的渔民百姓都和倭寇串通一气,若要除之,确实很难。”
他没有再说话,我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想来这几天剿寇劳累下又是发病了。
我从怀里摸了一会,然而只找到一堆坏掉的梨渣,我失落的叹了口气,“唯一两个路边摘的,没想到也变成渣了。”
我伸出手给他瞧,他却笑了,“你藏着这个做什么?”
“冰糖炖梨是止咳的。”
他顿时一愣,语气中带了一点不敢置信的问道:“所以,你是去找梨子的?”
“嗯。”我点点头,“要不然,走那么大老远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从那堆碎梨渣中捡起一个放进了嘴里,然后温暖的说:“很甜,谢谢你。”
我也笑了。
严世蕃在门口清咳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进来把药碗放下,冷冷的道:“记得把药喝了。”
“严世蕃。”我见他要走,喊道。
这时,李廉之很知分寸的起身道:“对了,关于闽浙倭寇一事,我想起来还有好些要议,陆大人就暂且劳烦严大人照看一下了。我就先行告退。”
李廉之走后,我拍了拍榻边空着的位置,“还不过来坐。”
他瞟了一眼,半天蹦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坐就不必了,陆大人有什么指教说吧。”
我突然心里一阵苦涩涌起。
严世蕃呀,他总是这样的人,自负骄傲又矛盾,当他想对一个人好时你就要无条件接受他的好,当他想疏离一个人时,你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但是,这又凭什么呢?
于是刚才到嘴的那些话终究又咽了回去,只转变成了一句很浅的谢谢。
他也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别过头去好一会,选择了离开营帐。
一个多月以后,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可以下地走路了,随从搀着我在外面散步,晒着懒懒的阳光,偶尔还会让我想起李廉之的笑容。
严世蕃倒是很少过来,除了每天命人把药送来以外,他几乎是再也不愿踏入营帐半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尽管有些事情,我也不愿意再去猜测。
往前又走了几步,随从劝我回去,我奇怪的问他:“为什么?”
“小的也是听说前面闹鬼,一到半夜就嚎,嚎得可瘆人了。”
我不相信的笑了:“军营里还有这种事?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鬼作祟。”
我走过去,掀了帘子,只见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脸奸诈的人正被捆在椅子上,嘴里堵着布,呜呜直叫。
我拿下了他嘴里的布,揶揄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罗先生。怎么着你也有今天了?”
“诶呦,我的陆大人,咱也算认识一场的份上,你给求个情,让人把我给放了吧。”
我扫了眼空荡荡的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
“哪知道呀,都是一块被抓来的怎么就单把我留这了呢,连口饭也不给吃,太缺德了。”
“谁留的你?”
“赵文华那龟孙子!”
我挑眉,这么说严世蕃也知道。
“诶哟,陆大人,你说当初你在船上,我可没亏待过你,从一日三餐到蛤蜊鲍鱼,哪里少了,你说这帮孙子,两天送一回,记着就来,不记着就忘,养头猪也不能这样啊。”
“我懂了,原来半夜是你嚎的大家伙儿睡不着呢。”
“我要不饿能这样嘛。”
“这样你告诉我,你和赵文华什么关系,你们里头的所有接头官员一类,我就去给你求求情如何?”我带着哄骗意味的说道。
他头一歪,奇怪的看着我:“敢情你自己不知道呀?那他们救你做什么?”
“什么意思?”
“想知道?拿点诚意。”
于是,我命随从去给他煮了碗面,又解了他的绳子,他拿起筷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确实是饿坏了。
“自古官场错杂,各成一派,甭管清流浊流泥石流,都有自个的小脑筋,我们为啥能在沿海混这么久?因为官们需要我们,东海的明珠,碗口大,海里的珊瑚人那么高,就连黄金哪次不是一箱一箱的去,试问有哪个官能抵挡住?”他摇摇手,“八辈子俸禄都没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