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你·······你知不知,你是一个女孩子,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的余生将有多么痛苦。”
锦儿点了头,噙着眼里的泪光,维持着笑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成全了杨姑娘呀。”
我一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带回来的杨继盛大人的女儿,她,和徐恒?”
“杨姐姐是个好人,她一直希望我能和徐公子白首到老,但我知道,她心里也该是很喜欢他的,反之,徐公子大抵也是如此吧,要不然,那日怎么会同爹爹救下她,所以,我希望他们至少是可以遇见彼此喜欢的人。”
我跌进身后的椅背里,嘲讽一笑:“原来兜兜转转一圈,清流还入清流门。我们和严家呢?孽缘。”
“娘,女儿不后悔,真的。”她伏进了我的怀抱里,泪水沾湿了衣襟,“就像当初你选择留在父亲的身边一样。”
后来陆炳回来,我和他说了锦儿的打算,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相反,他却告诉我,严世蕃因为徐月的事情罚了严绍庭在祠堂里跪了七天,但都没有令他收回纳徐月为妾的主意。
“锦儿知道吗?”
“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必然是对未来已经一清二楚了的。”陆炳道,眼里也多了些不忍。
“你说上苍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这是为什么?”
“六娘·······”
我推开了他的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婚礼在新月份的初八举行了,那天陆府同嫁二女,皆是阁臣高官,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的一则美谈。
“你放心,锦儿嫁到我严家来,断然不会委屈了她。”严世蕃说,似乎对严绍庭的事情带有一丝愧意的弥补。
我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的自嘲。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檀木盒递给我道,“这里头的装的是一束相思子,儿时,我曾得过一种病,群医束手无策,后来路过的道医为我采来此药方才痊愈,我向来厌恶喝药,唯有此物不拒,我想这便是情之所钟之意。所以,少时,我曾想过他日若能娶你,便以此为聘,可惜········无妨,如今,且算是给你女儿吧,终是经你手,也算全了我多年对你的心意。”
很多话,他没有再说下,逐渐错开目光,眼底有了不忍,不忍我们那回不去,又遍体鳞伤的年华。
“恭喜严阁老。”
“恭喜小阁老。”
“恭喜,恭喜。”
众人的贺声在一片锣鼓喧鸣中涌来,严嵩年纪较大,唯有靠严世蕃左右周旋应承,他很快就被那群达官显贵包裹,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我摩挲着手中的这只楠木盒子,打开的那刻,艳红的相思子如同是今日的婚宴般美丽,但又不同于今日的婚宴,婚宴是成双的,唯有相思子是零单的。
我唤来忙碌的丫鬟道:“把这个放进小姐的嫁妆里吧,总是要随她嫁到严家去的,我这里留不住。”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概还有十章左右的样子就完结了,哇,这真的是我做过最坚持的事情,快五十万字的文章,坚持着更新不断。看来码字真的能培养人的毅力。
第111章 沈炼的冤屈
锦儿出嫁以后,绎儿也随着他爹在衙门里当值很少回家,浣浣的针线活因岁数渐长的原因看不清,于是在北院里又重新养起了年少时喜欢的猫,偌大的府里偶尔听几声猫啼才不至于显得冷冷清清。
年末的时候,蒙古的俺答汗去世了,新任领袖不满大明的开市政策,又偷袭了大同,嘉靖连夜招了陆炳进宫商量对策,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领兵前往支援大同。
当日,他骑在马上,鬓边的白发将他在早晨的寒风里吹得整个人都沧桑了。
我将整理好的药包在油纸袋中捆好放入他的马鞍袋,交代道:“好生保重,记得吃药,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没有太多的言语,他轻轻地点了头应声,这些年,一次一次的出生入死,一次次的聚散分离,唯有这短暂的一声已经超越了此生所有的誓言。当听着他的马蹄声哒哒远去,我才合上了大门。
然而,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并没有盼到陆炳的归来,倒是听来了城内沸沸扬扬的谣言,说是从河北保安押回了一干谋反的重犯,准备月末处决。
绎儿回来的晚上,皱着眉头半天闷闷不乐,我问他,“怎么了?是衙门里遇着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吗?”
“娘还记得沈先生吗?”
“哪个沈先生?”
“就是锦衣卫里的沈炼沈先生。”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恍然想起来,嗯了一声,“怎么了?”
“姐夫这次抓捕回京的一干白莲教谋反人员里就有他。”
“啊?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绎儿不悦道,“哪有什么误会,还不是他们严家的意思。当初严世蕃就曾对沈先生弹劾过,后来,爹为了保护他,将他贬去了保安,不想这次还是被他们严家揪住了尾巴。”
“怎么会这样,这白莲教是个什么东西,可有办法助他脱身?”
绎儿摇头,“白莲教是行巫蛊之术的邪教,常年招买些江湖浪荡子去做那以武犯禁的事情,本来姐夫这回是奉命去拿他们的,结果不想把沈先生也牵扯进来了,若衙门里只我还好说话,唯独姐夫也在,你可知,自从他入了锦衣卫后,左右知他是严家长孙,谁敢去开罪。再加上如今爹又不在,这里头说的上话的人也没有。”
“是我害了他,当初他要在严家老宅救我的那会,得罪了严世蕃,想来就是从那开始的。”我无奈的坐回了椅子上。
“绎儿,如今,锦衣卫的同知可还是魏勇魏大人?”
“是的。”
“那好,明日带我去见他。”
“娘,你·······认识?”
我拍拍他的肩,回了房。
次日,我坐在了南镇抚司的衙门里,陆炳空荡荡的桌前并没有沾惹一丝灰尘,相反该堆叠的文件都一丝不苟的整齐排放,阿勇从门外进来,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有一点惊讶。
我朝他淡淡一笑,“同知大人。”
“陆·····夫人······”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今这般装束还是不要叫我陆夫人了。”
但他还是不失礼道的对我拱了拱手,“夫人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看着干净洁净的桌面问道:“同知大人是坐在旁边的位子吗?”
“恩。”他微微点头。
“过去,我也常常听陆大人说起你的事情,尤其是年少的那会,你和另一个年轻人的故事。”我撇嘴,“诶呀,他叫什么,时间太久,我都记不得了。”
“小七。”他想也没想告诉我,仿佛那是一个在他生命中反复出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我愕然抬头,“果然,那么多年你还记得他。”
他的眼神里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道:“夫人来该不是提那些叙旧的事情的吧。”
“当然,我是有要事相求,只不过见到同知大人难免勾起过去的一些回忆,伤情了。”
“不知在下能帮您做些什么?”
“我想打听一个人,沈炼沈大人。”
阿勇一皱眉,“他犯的是勾结邪教,谋反大罪,您找他做什么?”
“谋反之罪,可有证据?沈大人的为人我相信锦衣卫里面该是有目共睹的,同知大人。”
阿勇没有说话,过了会儿道:“恕在下直言,此事夫人不该多管,尤其此时指挥使大人不在京中。”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与这位沈大人也算有几面交情,我知道若叫你为他叫屈翻案,难免开罪一些人,实属为难,所以只想判决之时,可否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些?”
“夫人若真想救他,该来找的人不是我。”他意有所指。
我沉下目光,从座位起身:“打扰了。”
走到门前的时候,我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他道:“对了,谢谢你这些日子帮陆大人整理的桌子。”
他一愣,然后客套的颔首一笑。
我是一个胆小鬼,一个自私又怯懦的胆小鬼,我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去求严世蕃,尽管我知道有时候只是那一句话的时间就可以救了他,但我就是没有办法原谅那些过去,或者说原谅我自己随时从恨意的边缘对他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