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会,心下却已然决定了什么,我道:“去吧,做最后一件事情,就当是为我。”
“六娘,你?”
“我不想再逃避了,我也想去坦坦然然的面对一次,哪怕是痛苦的恨意。再帮我一回,选择张居正吧,也许你难以想象,多年以后他会成为大明最了不起的首辅,所以,现在只要张居正站在哪一边,哪边就一定会是皇储。”
“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报复严世蕃?”
“是的,我不想再掩盖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命,倘若有一天里,我终要和他——”
“不会的!”
“我答应你。”漫漫长夜像一种无言的承诺。
群臣上了奏疏,然两个月后,关于立太子的事宜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相反,嘉靖却以裕王和景王成婚的由头避了这件事情。
同日成婚,同为王府,然而倒时去观谁的礼,却成了群臣绞尽脑汁的抉择,正是平日喊几声口号不算,如今真到了站队的时候,大家伙都得掂量着办,这才是嘉靖想出的损招。
听了我上回的建议,陆炳原是要与张居正同去裕王府的,然而嘉靖一道旨意硬是让他去护卫了景王府。大婚那日,两王娶妃,十里迎亲,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然而到了景王府,才发觉这排场真不是一般的大,骏马香车,紫金琉璃,宫婢千人,还有锦衣帅陆炳随侍,远远超过了南面的裕王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纳妃呢。
我想这同一个老子,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这辈子没坐过这样的排场吧。”我同一众命妇观礼,迎着王妃进了府,然后严世蕃从身后走来道。
“贫贱不相离,富贵亦相知,我和我的丈夫很恩爱,这点严大人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
好像我说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严世蕃道:“他连八抬大轿都不曾给你,你还觉得这是恩爱有加,小鹿呀小鹿,你这辈子最愚蠢的就是永远不懂得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而这,就叫贱!”
“啪!”我抬手一巴掌,严世蕃的脸上赫然出现一抹红掌印,我讥诮道:“这样贱的我,劳烦严大人过去还能念念不忘,也是难为你了,选择做一个比我更下贱的人,小阁老?”
那一刻,他愠起脸色,眸子里隐忍的怒气,正欲开口,陆炳却不知何时来的,走到了我的身前,将我和严世蕃分隔:“八抬大轿,红鸾锦绣自然是要的,少不得严大人提醒,这些年也确实委屈六娘了,在下决定于下月重聘六娘,望严大人赏光来喝杯喜酒。”
严世蕃惊诧,他眯起眸子打量我们,一时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冷笑道:“自然,陆大人相邀,在下是要来的,只是古来红白不相接,这陆府丧事才过,又要添喜,着实有趣。”
“严世蕃!”我欲要上前被陆炳拦下,他淡淡道:“陆府的事情,不劳严大人操心。”
严世蕃合了折扇,冷笑离去。
我道:“你不应该拦着我,让我和他拼个玉石俱焚算了。”
“莫冲动,今儿是景王大婚,你若真做出点什么,不念着其他,也要想想绎儿和锦儿。”说完他居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了?可是近来太忙,受寒了?”
“大概吧,没什么大不了。”他牵起我的手往宴席去,“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是我思虑不周。”
“没有,在陆府上管吃管住挺好的。”
“可是落人口舌终究不好。”
“恩?所以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停下步子。
“六娘,嫁给我吧。”他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楚说道。
我整个人一懵,半晌缓过神来,“搞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我这种关系。”
“你我什么关系?不止是陆府的人,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至少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这人世,回想起过往种种也不会觉得亏欠了你这一生。”
“陆炳······”我突然张嘴不知说什么。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
我这一辈子从没想过还会有凤冠霞帔成婚为新娘的一天,烛光摇曳,环佩作响,然不知情的人们传言总会三三两两的从门外钻入,陆指挥又不知娶了谁家的小娘子,年少时的风流即使如今也不减。
“何故多此一举呢?惹得都是流言。”听他偶尔的咳声,我倒了茶水给他,“风寒还不曾好吗?”
他心情很不错的笑了,“人活一世总要任性几回,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才不辜负此生。”
“那你这一辈子任性的可真够多。先是骗我留下来,然后又骗我生孩子,现在又骗我嫁给了你。”说到后面,不光他我自己也笑了。
“六娘。”
“恩?”
“多年已过,如今,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么个位置?”映着温暖的烛火,将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朦胧柔和的光晕。
这也许是他多年求而不得的答案吧。
我坐在他的身边,想了很久,然后将头靠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说:“是夫君了。”
他知足的笑了,“记得吗?当年,你要走的时候,我留住你说这辈子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我做到了是吗?”
“恩呢。”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经历过太多的我终于选择安心的闭上眼睛。
“真好,你终于成了我的妻子。”他喃喃自语,而那一纸朝廷签盖的婚书则静静地躺在桌上被烛光晕染。
但所谓的幸福却来得太过短暂,在我决定选择真正的去爱我的丈夫时,严世蕃,他用了最深恶痛绝的方式来报复了我的背弃与离开,最终,我们在彼此的怨恨中纠缠,互不放过。
“出事了!”次日,天色还未亮,都尉府便来了一名校尉匆匆求见陆炳,陆炳接了他的书信后,神色一沉。
“怎么了?”
“严嵩以惑乱二王,妄议储君的名义上了折子给圣上,将我们全参了。”
“什么!”
皇储之争,帝王大忌。我再不谙世事,这点还是能明白的,自古甭管忠奸多少丧命于此。
陆炳简单的给我解释了一通,尤其昨天来参加婚礼的,除了严世蕃本人,其余一概没放过全上了弹劾,扣了大锅帽。
他这报复来的真快,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现在要进宫去。倘若——”
“没有倘若!”我说,“当初是我让你跟着张居正支持裕王的,就算真有什么,我必和你同担着。所以,让我跟你一起进宫吧。”
“六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赶紧带着绎儿和锦儿出城去,若无紧要,我自会去接你们。”
“老刘!”
“夫人?”
“备车马,通知崔夫人,让她带少爷和小姐先出城去,三日后,我和老爷再去相会。”
“是。”
陆炳没来得及拦住老刘,他对我皱眉道:“你不能这么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道:“你我都这把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此番进宫若真有什么长短,你我夫妻,必定相随。”
话落,我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感谢你这么多年来都在等我,如今我愿意选择爱你,别放手。”
“六娘······”
他更紧的搂住了我的腰,唇齿在缠绵中加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终于选择来爱大陆了,表示等了大半辈子终于值了。
咦,话说为什么越来越有老年黄昏恋的既视感了呢?(捂脸·····)
严拄着拐杖:这是我追求了大半辈子的伴儿。
陆:不,这是我的老伴。
严:看拐杖!
(没有啦,在历史上就是快入五的人而已)
第100章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陆炳去了宫里,我扮了男装,约好在西华门相候,府里的一切都已打点好,我盘算着万一事出紧急,就与他远走高飞。
然而左等不见,又等也不见,直到门口的守卫都换过一拨却还不见宫里有何动静。
按照我多年前的经验,不管是挨板子,还是直接下诏狱,都少不得锦衣卫出马,然而今天的西华门却格外风平浪静?
“快点,快点,瞧你们这不利索的步子,难怪上头看不上,缩旮旯里几年都能生出跳蚤来。”外头传来急促的跑步声,我赶紧出门去看。
只见几个公公领着一群侍卫一边催促一边匆匆向宫里奔去,嘴里念叨不停,似乎想故意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