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CP完结】(70)

这是在做梦吗?

刘蝉迷迷糊糊地想,他感觉傅芝钟的声音似乎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原来梦中,傅爷也能够在身边。

刘蝉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那既然是在梦中,说什么都是没有错误的吧?

傅芝钟看着自己身边刘蝉露出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微笑,如梦似幻,如朝如露。与偶尔深夜,他起身给刘蝉掖被子时,见到的他的笑容一模一样。

傅芝钟蓦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他见过无数的生死,又怎么能不懂?

像是为了映衬傅芝钟的预感,手术室中的医生全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还有医护全部都站了起来,围绕着刘蝉的病床,低下头。

一股巨大的悲痛袭击至傅芝钟的心口,比数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的独子跳进奔涌不息的江河还要巨大的悲痛在瞬息间砸下,以至于傅芝钟居然颤抖了一下。

“……傅爷,你爱我吗?”傅芝钟听见刘蝉问自己。

“我爱你,小蝉,我爱你。”

傅芝钟说。

他大概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话语中的泣声。

“我也爱你呀……”

刘蝉也说。

他依旧笑得那么乖巧,其中似乎还点不好意思,“我好想做盛世的鸟……飞到傅爷的枕边……”

“傅爷会喜欢鸟吗?”刘蝉问,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傅芝钟离他离得这么近,却连他的呼吸都快感受不到。

“喜欢,你变成什么我都喜欢。”傅芝钟说。

“那,真是……太好了……”

刘蝉说,他嘴角还带着笑。

刘蝉想,假使梦中有这样的美好,那他希求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不多时,他的思绪越来越混蒙了,刘蝉渐渐地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倦。

傅芝钟清楚地感受到,他手中刘蝉的手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

最后,要傅芝钟死死地抓住刘蝉的手,他的手才不会滑落。

手术室内的医生和医护都缄默着,他们垂着头,静静地伫立在旁边。

傅芝钟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埋进刘蝉的肩头

此时静默,窗外的蝉鸣,便显得格外噪耳。

如每一个将至的盛夏之前,蝉在草丛、在枝头,在石与石的间隙中,叫得声嘶力竭。

入夏了。

刘蝉死了。

第60章 爱与死(二)

六十.

清晨时分,夜空骤明,数道晨曦破云而至。

“你来了?”

傅芝钟来时,沈璐正被看守在江河之边,悠然眺望着滚滚的河流。

她依旧穿着一身素雅古朴的白色素裙,无金边亦无繁琐的刺绣,衣上纤尘不染。

“将我守在这江边,”沈璐回头,她换下这些年那副无欲无求的表情,转而带着淡淡的笑容,“是想要我投江?”

傅芝钟在离她三步之远时停下。

他静静地看着沈璐,没有说话。

沈璐却不在意。

她沿着江边,悠闲地踱了几步,“来得这般的晚,看来刘蝉是死了吧?”

沈璐背起自己的双手,身子向傅芝钟的方向倾去,笑眯眯地问道。

不等傅芝钟回答,她又自言自语,“想来也是,如若刘蝉没死,你定是要留着我,叫刘蝉亲手杀了我,以解他心头之恨不是?”

说着说着,沈璐脸上的笑容忽而诡秘起来。

这是她几乎这几年都没有露出过的笑容,她的眉眼弯至一个病态的弧度,嘴巴却像是被谁用针线缝上一样,平整得如一条裂缝。

但是傅芝钟却很熟悉她这般的模样。

傅芝钟自十七岁便迎娶十五的沈璐,这个与他年岁相当的妻子、夫人,他怎么会不了解。

傅芝钟没有理会她,安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傅芝钟啊,傅芝钟,”沈璐大笑起来,“你说你要护这一方的百姓,你说你有天大的抱负,我且问你,你护住了你心爱的人否?”

傅芝钟的眼睑微动。

沈璐笑得全然粉碎了以往的淡然佛陀,她把手伸进自己的嘴中,掰着自己的下齿,笑得仿佛要将唇角撕裂。

“刘蝉死时,想必相当痛苦吧?”她问傅芝钟。

傅芝钟凝视着发疯的沈璐,眉眼间无悲无喜。

发现傅芝钟并不开腔,沈璐也无趣了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收,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傅芝钟。

“傅芝钟,你真是一个废物。”

她说。

傅芝钟依旧没有说话。

他像是一块凝固的石头,沉默地立在原地,任由沈璐的言语飞溅。

沈璐也累了。

她被看守在这河边一夜了。

看守的侍从不允许她睡觉,也不允许她坐下,更不拿水或食物与她。

沈璐便一人独立在江河之边,望了一晚上东流的河水。河水奔流不息,咆哮如雷,这些年来沈璐早习惯了极度得寂静,这水川川不息之声,闹得她脑中生痛,耳鸣不止。

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初入夏时,蚊虫还算少。

沈璐仰起头,她看着自己头顶的天空。

天空苍茫,除去透亮的阳光,无云无烟,鸟雀亦少,整块天如通透的琉璃,有一二光线在无意间投射而过,如琉璃的七彩光辉。

沈璐想,待会儿她在河流之中,仰面朝天,也能瞧见这样的天空,倒也不错。

“傅芝钟,我不恨你。”沈璐又缓缓地低下头。

她凝视着傅芝钟说。

她的神情又平和了下去。

其实当沈璐不做怪相时,她这般正常而寡淡的神情,是再美不过的。到底出身大家的小姐,沈璐身上一直有着如烟般袅袅的优雅之美。她站在原处,便如被烧制得曲线饱满的白糯的玉瓷。

“早枣是我掐死的,她一个女孩,生到这世间便是来受罪。她不死,还有怎样是最好?”沈璐说,“晚玉是你母亲抱着投江的,我知晓你去拦了,甚至差点也跟着跳进了江里。”

“做你妻子其实是一件很生幸福的事情。”

她说,“可惜我天生就是一个疯子。”

沈璐又笑了。

她望着做了自己足足二十二年有余丈夫的男人,泪眼忽而朦胧。

其实在最初嫁到傅府时,她与傅芝钟年岁相近,二人都是广览群书,兴趣相投,她畅快过,欢愉过,那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沈璐就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

在这样安逸地生活了一年出头以后,她有开始发疯。

“我一生便被杀意驱使,”沈璐突然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她又大哭起来,“自我幼时,我的满腔恨意便直对我的生父生母。可他们却死了!自我诞下早枣与晚玉,我开始仇恨傅府。可是傅府又没了!”

“傅芝钟,你叫我继续仇恨谁?难道要我恨这世间吗?”沈璐大声问道,她的声音破碎,泪爬满她的整张脸,“除了你,我还能仇恨谁?”

傅芝钟的目光冷淡,眉眼间积雪皑皑,悲喜全无。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发着狂,任凭河边的大风将自己的外袍吹起一角。

就好像此刻,傅芝钟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沈璐,你说完了吗?”

在沈璐大哭大笑之后,傅芝钟问她。

沈璐按住胸口,平息自己的呼吸。

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后,沈璐又从小兜里掏出自己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泪,以及些许被濡湿的碎发。

擦完了以后,她又把那块小手帕折叠好,放回自己的小兜中。

“我说完了。”沈璐说。

她望着傅芝钟,被擦干泪水的脸上全是从容,“怎的,要我投江了吗?”

傅芝钟平静地盯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不。”

他说。

接着,在沈璐错愕的眼神中,傅芝钟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

沈璐知道那把枪,它是傅芝钟要人定制的,不仅质轻,且线形优美,弧度圆润,那是傅芝钟赠给刘蝉的。

而此时,这把枪被傅芝钟握在手中,径直对着她。

“你要做什……”

沈璐话音还未落,傅芝钟却已经开枪。

“砰砰砰砰——”

四枪连发,一枪射进她的眼眶,一枪射入她的肩膀,一枪没入她的胸口,一枪直接穿透她的腹部,都是不会第一时间致命的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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