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漫缓了一口气, 转头——
看到了三公主似笑非笑的脸庞。
“呃……”温漫心想她怎么过来了?不会发现她跟律皇后在商量什么阴谋吧?!
三公主不知从哪里拾起了她的袜子,用两根手指拎着,然后当着温漫的面,轻轻晃了晃, 语气带着叹为观止的不确定性,“漫漫,你跑到皇后这里,挠足?”
“……”温漫竟无言以对,当然不是!
她连忙把自己的雪袜抢回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上, 末了拍了拍鞋面不存在的灰尘,强行给自己挽尊,“之前袜子里进石头子了,硌得难受。”
这皇宫路面皆以光滑大理石铺路,宫女与内侍每日更是恪守本分,尽责清扫得光洁如镜,这借口找得实在不够高明。
三公主伸出另外一只手,在温漫头顶上随意地揉了揉。
嘴上淡淡地嘉赏道:“做得不错。”
律皇后最是讲究礼仪,这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尊贵女儿,一举一动皆十分在意讲究,眼里容不下沙子。
想必还从未有人胆敢在律皇后眼皮底下做这些有碍雅观的举动。
也就这条心大傻气的人鱼公主能做到了。
三公主思及此,又忍不住揉了揉温漫的脑袋。
原本冰冷凌厉的双眸都染了几分笑意。
温漫则被她揉得莫名其妙,自己不就挠了个脚嘛,她至于这么高兴?
公主仪态都不要了真是的。
律皇后坐在位置上,看着这对妻妻携手过来,指间碾着摇摇欲坠的檀珠,已经要被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三公主,你未免将本宫看得太过恶毒了。你夫人好端端地在这里,本宫可没拿她怎么样。”
语气也未免尖酸起来。
三公主好整以暇,语气淡淡,“皇后娘娘本该大度的,不然何以母仪天下呢。”
律皇后本也没有想拿此事大做文章,闹到皇帝跟前,吃亏的定然还是自己。只是这话被三公主抢着说了,律皇后登时心口郁结,满肚子不舒服。
温漫瞧瞧这个,再看看这个,判断: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她们斗嘴别带上自己就好。
律皇后总是占不了上风,便挥手示意宫女送客,自己扶着额头,开始闭目不语。
三公主也一刻都不想跟自己的姨母待在这座宫殿,牵起温漫的手离开。
一踏出阴沉压抑的春芒殿,午后的阳光洒照而来,薰暖宜人。
这一折腾,竟是错过了午膳。
温漫摸了摸变得扁扁的肚子,方才怕皇后在吃的东西上做手脚,温漫一口水都没沾。
出了大殿,三公主便松开了手。
也不急着走,而是先从袖间摸出一方巾帕。
站在原地,擦起了手。
温漫在一旁冷眼瞧着,臭毛病真多!
耐心等了片刻,三公主还在那儿细细地擦着手指,顺便还给她递了一条,“你也擦一下。”
温漫没接过来,“我自己有。”
三公主就一边擦着手指,一边盯着她。
温漫架不住,终于从自己袖间摸出帕子,然后在她的监督下,把方才挠足的那只手擦干净了。
“沾点水,应该更好。”
“……”温漫把帕子脏的那面叠起来,然后重新放进袖子里,催促三公主,“快点,我饿了。”
三公主这才带着她,回到了泉客殿。
那群蓬莱使节已经回去了,湄姬正拉着鸢尾,不知在细细询问什么。
鸢尾立马横刀地坐在一旁,手摸着佩剑,神态难得有些窘迫。
“殿下回来了!”眼看着三公主过来,鸢尾如获解放,连忙起身迎接。
湄姬含笑看着,眼神意味不明。
三公主没有急着过来,而是吩咐鸢尾,“准备些吃食,夫人要吃。”
鸢尾应了,连忙回身,湄姬已经吩咐宫女下去准备。
再回头,只见三公主直接拉着温漫,到了一汪水池边。
给这条人鱼洗手手。
三公主将温漫的手按入水里,沿着人鱼雪白柔软的手指细心地洗了一遍,方才满意地松开。
“现在可以吃饭了。”
温漫快要受不了了,将手指放在唇边,心疼地吹了吹,“都快要被你洗破皮了”
三公主挑了挑眉,然后霸道地重新拉过来,看了看。
压根没事的温漫连忙用力缩回来,然后跳开,“吃饭,吃饭!”
三公主慢条斯理地起身,看着她由走到跑,一路活泼地跑进了厅院里。
鸢尾已经帮她布好饭菜,温漫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
湄姬坐在上方,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年少时,她在先皇后的庇佑之下,何尝过得不是如此没心没肺。
一时目光黯淡下去,湄姬无力地靠在坐榻扶手边上,妖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盏盖子。
三公主进来,坐在了温漫身边。
湄姬方才开口,“溯泱,要注意的事情,我都交代给鸢尾了。”
三公主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漫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溯泱?叫得可真亲热啊。
湄姬瞧着三公主一脸淡漠的样子,又状似无意地看了那紫衣侍女一眼,“也不知,白芷如今怎么样了?她还因为那事怨你吗?”
三公主难得语塞。怨吗?还怨的吧,不然也不会帮着温漫离开自己。
鸢尾别开脸,暗暗咬住了牙。
湄姬瞧得明白,心里微微一叹,“你母亲如今不在了,这些丫头都是她留给你的,可要好好照拂,别寒了她们的心。”
三公主手指微微一动,应了,“好。”
她说好,便是答应处理这桩刻意压着不动的事情了。
以前是不知道怎么解决,现在大概模糊地知道了白芷到底在怨自己什么。
鸢尾却见不得自己殿下被冤枉,忍不住说道:“昭仪娘娘,这不关殿下的事情,是我的原因。”
湄姬饶有兴味地看向她,“哦?你怎么白芷了?”
鸢尾定了定神,说道:“是我看不惯她那不正经的模样,我又没要她负责!”
“但是,白芷姑娘很想负责啊。”温漫终于听懂了她们在说些什么,她放下碗筷,一脸忧心忡忡,“她为了这事,可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好几年了。”
鸢尾看向她,脸庞涨红,“她……她跟你说了我们的事情?”
“嗯。”
鸢尾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
这种事怎么能拿出去说道?她的面子算是被这个不正经医女丢光了。
鸢尾越想越糟心,眼睛都泛起泪花了。
湄姬看向三公主,眼神询问。
三公主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年一提到这事,鸢尾就这幅样子。看样子还是无法接受。
大概尚未开窍,故而如此。
温漫拿起橙子,一边剥一边不太理解地问道:“情爱之事,就如吃饭喝水,多正常啊,为什么不能提?”
这话一出,湄姬含笑颔首,三公主则被自己夫人石破天惊的话呛了一下。
鸢尾却是红透了整张脸,挣扎,“夫人……”
温漫说完,发现自己指甲太短,剥不开橙子。于是扯了扯三公主的袖子,递给她,“剥一下。”
三公主自然地接过来,纤手破鲜橙,一瓣瓣地剥好,以琉璃果盏装好,方才还给温漫。
湄姬坐在上方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曾经那人,也如此帮自己剥橙子。
她们人鱼啊,好像尤其不会剥东西,手指没力,不比人族。
如今,却是没人帮她做这些事了。
眼眶蓦然一热,湄姬移开视线,连忙捧起茶盏,将自己的眼睛藏在了后方。
疲倦的声音响起,“溯泱,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三公主闻言,担忧地看了湄姬一眼。
她能听得出,这声音背后暗含多少心碎酸涩。
湄姬始终不曾露出自己的眼睛,也没再开口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她不想再看到这些故人了,一颗心此刻仿佛被揉碎得七零八落。
异国他乡,深宫大殿,从此只有自己一条人鱼,在孤单地活着而已。
三公主起身,深深地朝她行了个礼,方才带着不明所以的温漫离开了泉客殿。
宫道之上的凤凰花树一如往昔,如火盖冠。
三公主坐在窗边,一手支着额角,怔怔地望着这如梦晃过的旧日景色。
温漫坐在一旁,下意识地开始想脱掉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