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孤岛Ⅰ(11)

作者:晴天可归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妈,纯纯。你们祖孙俩就委屈挤在这间屋里吧,被褥和电热毯都是我和你婶婶前天在市场新买的。”

奶奶抱怨道:“就住十几天还花这个钱干嘛。”

“哈哈,妈瞧您说的。就是住一天也得准备齐全周正喽,不能让我老娘和我大侄女睡光席吧,”程远途边掀开铺盖给她们看边介绍其他常用生活用品的位置,“都是在批发市场买的,便宜。那的老板跟我是朋友。”

程纯看着叔叔憨厚淳朴的笑脸,内心倍感温暖。

“就是写作业的地方小了点……”叔叔尴尬地挠挠头。何止是小了点,那张桌子上的杂物都堆到天花板上了。那块A4纸大小的空地一看就是临时收拾出来的,程纯的试卷都铺不开。

“够了,足够了。”程纯昧着良心宽慰他。

在潍坊的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程纯在这块狭小局促的地方折叠着试卷看题、做题。耳边传来奶奶深沉的鼾声,客厅里飘进来热烘烘的、甜腻的糖浆焦香味和山楂等水果凛冽醒脑的清香——叔叔和婶婶边做糖葫芦边计算一天的收入。

不知为何,这段短暂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让程纯倍感心安。

第十一章:邂逅在异乡

是彭翰先发现的程纯。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她站在那把旧旧的红色大伞下,面前是一个摆着冰糖葫芦的玻璃小车,伞下还堆着一个个用塑料袋和毛毡毯包裹着的纸箱,纸箱里是各色干果、饼干等年货。

干货区域是一对中年夫妻在负责,生意非常好,男人负责抓货,女人负责称重算钱。冰糖葫芦这边只有程纯一人负责。

午饭点买冰糖葫芦的人怎么这么多?不过谁规定吃冰糖葫芦要挑时间了?

彭翰刚吃完馄饨和当地特色小吃肉火烧,现在正站在饭馆门外。他妈妈和老板娘聊开了,彭翰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该嫉妒自己的母亲。她生性健谈,待人谦逊有礼却并无一丝酸腐的气味,生活中精打细算对待别人却慷慨大方,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就像刚才,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和那老板娘相谈甚欢,仿佛多年未见的故交。多年经验告诉他,催促是徒劳的。

“你这孩子催个什么劲啊?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吃个饭都狼吞虎咽的。你等一会儿让我们把话说完……”彭翰提醒她接下来还要去参观世界风筝博物馆,却遭一番数落。

吃饭的时候他就从玻璃窗发现她了:穿着一身紫色系带面包服,系着一条嫩绿色的围裙,围裙上面印着某调味品的广告,脚上穿着棕色的雪地靴。

第一次看见她穿得这么艳丽,虽然棉服是淡雅的,但是嫩绿色的围裙和红色的大伞在白茫茫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她头戴一顶芒果黄的毛线帽,手上是彩虹条纹半指手套,没戴眼镜。

显然她做这份工作并不十分熟练,好在速度不快但是很有条理。她认真地给顾客的糖葫芦裹上糯米纸,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窄条型的纸袋。

很少见到她像现在这样开心大笑,彭翰把这理解成做生意必不可少的客套。

两点钟,她还站在那边,也不知道吃过午饭没有。

旁边和她一起的女人(想必就是她婶婶)和她笑着说了些什么。程纯从玻璃车里拿出一串草莓糖葫芦开始吃起来,她忽然走到小车前面把手伸出伞外接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雪有什么好看的?她竟然看着笑起来,他记得她有两颗小虎牙。

“走吧彭翰,看什么呢?风这么大站在人家门口当挡风帘呐……”

“妈,你看那是谁?”

与此同时程纯也注意到街对面的这两人了,她没戴眼镜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她惊诧地缩回手,另一只手里还举着吃了一半的草莓糖葫芦。

“王老师!是你吗?”她挥舞着手臂呼喊着,接着又喊另一个人,“彭翰!”

“哎呀!是程纯吗?”王敏华被水蒸气蒙了眼镜看不清楚。对面的人还在王老师、王老师的叫着,听出声音,她兴奋地拉着彭翰的手穿过人行横道来到街对面。

叔叔婶婶也围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婶婶一听说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女士是程纯的班主任,激动地连忙握手。

“原来是给叔叔婶婶帮忙来的,在这边怎么住的?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果然是老师,走到哪里都不忘关心学生的作业。

她边询问边把程纯的一双手攥在自己手里。程纯还没来得及回答,叔叔从身后的一堆存货中找出那个休息时用的折叠凳,连声抱歉:“王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只有这一个小凳子,您请坐。”

后脚婶婶抓来一把巴旦木塞在王老师手里:“王老师您尝尝……”,又抓了一把核桃仁塞到彭翰手里,“小伙子个子真高哟,多吃点核桃仁补脑。对了,王老师、小伙子你们吃不吃糖葫芦?这些都是我们自己串的……”

王老师才坐下又赶紧起身:“她婶婶您别这么客气,这些东西留着卖钱。我们刚刚在对面吃过饭,”王敏华伸手指了指刚光顾的那家饭馆给程纯婶婶看,“可千万别拿糖葫芦了,我血糖高吃不了那个,这孩子他不吃甜食。是吧?”

彭翰连忙点点头。

王老师说完就要把那一把干果放回纸箱里,叔叔一番阻拦:“又不值钱,老师您别嫌弃。”王老师只好留下,彭翰不知所措地捧着那把核桃仁:“谢谢阿姨。”

王老师又和夫妻二人寒暄客套一番,之后便坐下来和程纯说话,女学生蹲在她身旁,跟在学校上课一样,你一问我一答地交代她在这边的生活情况,激动得小脸绯红。

她回答发的那二十套试卷还有五张没写。

王敏华摸了摸程纯被寒风吹得又红又紫的脸,连声说:“很好很好……”程纯不知道她那一连串很好背后是什么意思,只顾沉浸在异乡相逢的喜悦之中。

程纯一直疑惑王敏华和彭翰两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此,老师还亲热地管他叫这孩子。她询问似的目光看向彭翰,他没领会她的意思。

彭翰僵硬地站在旁边,一手插在棉服口袋里,脖子挺直下巴往后缩在高高的领子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当她听王敏华说她和彭翰是母子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反感的人和她尊敬的人竟然是这等亲密的关系,程纯心底莫名涌起对彭翰和王敏华的愧疚之情,虽然这愧疚之情来得莫名其妙。

一想到自己曾经对王老师的独子怀有敌意,程纯觉得自己羞于面对她,但是都是彭翰先惹怒她的呀。

她再抬头看彭翰,发现他也没有那么丑——她和管雨菲常说,彭翰这个人不仅性格傲慢,而且长相怪异。

对,她背地里常用怪异这个词形容他的相貌:过分浓黑的眉毛,短而宽的面孔棱角分明,两片薄唇经常扯成嘲讽的弧度。

他的黑眼珠和他的眉毛一样漆黑,眼里闪烁着咄咄逼人和不屑一顾的光彩……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毫无亲和力、长相粗犷、有辨识度的人。

你甚至只看他的脖子就能辨认出此人:在他脖子右边长着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彭翰不明白程纯为什么突然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他看了看自己高高的灰色领子,不自然地转过头。

“妈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买瓶水。”一路上他脑海里全是她张冻得红扑扑的脸和那十根露出半截的皲裂肿胀的手指。

程纯终于缓过神来接受了班主任和彭翰是母子这个事实:“王老师您为什么要隐瞒你们的关系呢?”她猜测是为了避嫌吧,毕竟同学们会不由自主戴着有色眼镜和老师的孩子们交往。

就像她现在一样,对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厌恶了。

王敏华露出她熟悉的温柔亲切的笑容,一瞬间程纯仿佛回到了南方那间温暖的教室:“这是彭翰自己要求的。我呢,是无所谓的,不过这样也好……”王老师顿了顿接着说,“大家都没发现我们是母子,说明老师还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你也知道,如果学生们知道了他是班主任的孩子,多多少少会带着点别的想法和他相处……”

程纯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老师的孩子在自己班上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师的眼线在班上。

两人聊了有十分钟,程纯终于知道王老师母子怎么也到潍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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