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湛渊才记起来,苦笑了两声。
等出了门,湛渊才发现,大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似要把天地都给吞了。
桃树似梅树,无枝叶的桃枝落了雪就像是梅花般好看。湛渊随手折了两枝,仔细地拂净了雪,小心地揣到了怀里。
湛渊刚想走,扭头看了看,忽记起什么,快步走到一棵大槐树下。
那棵百年古槐树根轮囷盘虬,树根处树心已腐烂,只剩了斑驳的树皮,形成了个树洞,因用枯草挡着,看着不甚显眼。
湛渊扒拉开积雪与枯草,见还有一木板挡在树洞前,上面用剑刻了八个苍劲的大字:“此处无酒闲人远离”。
湛渊看得噗嗤一笑,骂道:“蠢蛋。”脑袋里不由得回想起段干卓撅着屁股偷偷摸摸在这里藏酒的情景。
湛渊想使坏,就揭了那块木板,小心地从里面抱出了一坛,浅笑:“谁让你自己不好生看着的,少一坛可别怪我。”说着轻轻拔开了塞子,酒香混着清冷的气息扑来,只闻一鼻子便醉了人。
湛渊咽了口口水,还是忍住了,想了想把酒坛子小心地塞好放回了原位。那人本来就十分小气,在好酒上更是抠唆得紧,若真敢动了他一星半点的,日后铁定要被他数落死。一想到段干卓那碎嘴子,湛渊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谁让自己宠他呢,只好小心翼翼地拿他当祖宗供着啦。
想着想着,湛渊又开心了,一边倒退着往回走一边留恋地打量这里。
等寻到他与他回来这里过寻常日子也好……湛渊想,算了算了,天下我不要了,还给他们吧。
阿卓,你等我,我这就把你给揪出来。
第44章
湛渊因手头没有人马,也无法寻他,只得连日兼程追上了祁明,想先寻到齐羽草也好。
辰司杀所说的齐羽草生长在壶昼山上。壶昼山据传在西域高原与戈壁的交界之地,平地而拔高万仞,如同擎天巨柱,常年冰雪覆盖。湛渊翻遍了地图却丝毫未发现那山的踪迹,又连问了几个当地的向导,也对那山一无所知。万幸辰司杀之前所派去的那二百多人已经寻到了那山所在之处,便将湛渊的大军领了去,果然是在一处极偏僻难进的地方。
湛渊等人来的不是时候,这山因地势极高,本就酷寒,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更甚。那里地势又险峻,战马寸步难行,只能徒手攀岩。湛渊带人连试了几遭,都爬不多远便冻得透不过气,只得无奈而返。
湛渊虽急却也没了法子,只好听从祁明的建议命军队在山脚下临时驻扎,只在山脚下搜索了一番。又苦等了半月,天气才稍微转暖,湛渊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大军再次进山。
这次虽也历经磨难,但一般将士也总算能爬到一小半了。湛渊便命大部分军队在山脚及山腰搜索,自己带了几十个武功高深之人往山顶找。
那齐羽草通体如雪晶莹,因而在这雪峰上十分难寻,所幸的是据传这草有异香,一闻就能使人精神十足,且香气能传十里。湛渊便命人好生注意,生怕被他们一不小心踩烂了。
一连又寻了两月,湛渊等人已寻到了山顶,可连登了两回山顶,却仍对那草一无所获。
想到人不知在何处受苦,自己却连这解药也寻不到,湛渊一时心里绝望,脚下无力,一不小心就摔了个跟头。左手掌心也被利石划破,几滴鲜血滴进了雪里。湛渊又急又气,恨得拿拳头去凿那块石头,被祁明忙拦下。
祁明正费力地帮他包扎着,忽然住了手,又搓了搓鼻子,猛地睁大了眼,“大将军,你快仔细闻闻……是不是有香气?!”
湛渊鼻子也冻得通红,忙哈了口热气在手上揉了揉,匍匐在地嗅了嗅,大叫:“是!在这处!”
附近的手下一听,也都兴奋地蠢蠢欲动。
“别乱动!”湛渊不由喝道:“都别动!谁敢不小心踩到我现在就要他的命!”
众人都不敢动了。
祁明不由道:“大将军,据说那草跟雪一个颜色,这该如何寻?”
湛渊一垂眼,扯了祁明帮他包扎好的手掌,又拿出佩剑在手腕处一划,几滴血飞溅出去。
祁明惊呼,“大将军!”
“都不许动!”湛渊满眼阴鸷,又匍匐在地细细嗅起来,一边嗅一边将血往地上洒,看血迹渗进了雪里才敢下脚。
不知走了多远,那股清淡的幽香与血腥味越来越重,湛渊嘴角的笑也随之越发癫狂。
终于,湛渊眼瞅着那几滴血未直接渗进雪里,而是在什么东西上划了一下,勾出了一片带红的叶子。
“哈……”湛渊跪倒在地,想笑,笑声似乎也冻僵了,只好改为了大叫:“这!这!这!”
众人忙围了过去……
“大将军,辰司杀那处我们真的不出手?现在是出手的好时机,鞑子跟辰司杀已两败俱伤……”
湛渊夹了夹马肚子,“不急。告示布下去了吗?”
“已经命人颁令了。大将军放心,段干先生看到定会寻来的。”
湛渊沉吟了一会儿,“嗯。那蛊毒的折磨他受不住的,他那人娇气……怕疼。”
“那……大将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湛渊抬目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眼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这里不远处便是他再见段干卓的地方。
“等。”湛渊说罢翻身下马,“传令下去,在此地驻扎。”
“是。”
……
“已经这么久了,他为何还不来?!他那人就好墨迹!墨迹墨迹,总要收拾些有的没的,出趟门恨不能把家都搬上……那回来看我还不忘带头猪!傻蛋!再晚毒怕是又该发作了……快再贴告示!催他快点,叫他别磨蹭了……”
“是。”
……
“再贴两道告示!他眼睛瞎吗?!怎么还没看到?把告示上的那些字写得大点,一个字人脸大!……还不来,还不来!疼死他活该!不疼他疼谁?!”
“大将军再耐心等等……”
……
“祁明,你说……他还活着吗?他会不会已经……”
“一定活着。”
“那为何他还不来?!”
“或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大将军!”
“他来了?!”
“不是。辰司杀败了。”
湛渊起身,“那是他死是活?”
“死了。”
“是诛驭门的人?”
“不是。据说是呼延兰。”
“也好,呼延兰杀得好,总归是与我无干系……快!派人把他的尸首弄来……去,再去贴几道告示,昭告天下,辰司杀尸首在这,让阿卓……段干卓来给他收尸……就说我高悬着辰司杀的脑袋呢,他不来便一直悬在那……这回我不信他还不来!阿卓……你别怪我,这是你逼我的……”
小榔头“嗖”地跑进家门,抱住了他娘的大腿晃了晃,“娘,娘,来了来了。”
丁大嫂一手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一手拍了拍他的头,“嗯。快去,把他扶进屋来。别让那群小崽子瞅见了再欺负他。我这就去给他烫壶酒,还差最后一个下酒菜了……”
“哎。”小榔头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小榔头从他烂乎乎的手里接过了一串糖葫芦,喜滋滋地咬了一口,又垫起脚尖送到了他嘴边:“你吃!”
“我……不吃。你吃……吃,我脏。”
“你尝一口嘛,就一口,我不嫌你。快点快点。”
段干卓只好张了嘴,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颗来,没用自己的烂嘴碰到其他的地方。
小榔头这才开心了,欢欢喜喜地扶着他慢慢往家走,看他另一只手拄着的拐杖上挂着两条鲜活的大鲤鱼,便一把夺了过去,“我娘说了,不要你的鱼了,你怎么又带来了?不听她的话,她又要说你了。一会儿叫我娘给你做好了你再带回去吃。”
“我……吃你家……馒头。”
“要不是你我早淹死了。我娘说了,她管你吃一辈子馒头。”
“鱼……不值钱……”
“馒头更不值钱。哎呀,你快别说话了,看你说话我都觉得难受。”
“哦。”
小榔头走到街头,看一群人呼啦啦地围着看告示,连那群爱捣蛋的半大小子们也在那,便冲段干卓轻“嘘”了一口,悄悄放慢了脚步,拉着他快步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