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战事愈发紧张, 内忧外患之下, 宋衍每日都鲜少得空, 只听每日宫人来报, 来了解长信宫的状况。
上书房内, 才送走了一批议事的重臣,宋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如今这局势, 各方势力当真微妙的很,稍有一个行差踏错, 便会满盘皆输。
他假意投诚南越国, 为的便是让其放松警惕, 而他将息和留了下,换上了他的人, 为的便是直捣南越国的王庭,沿路做下标记的同时, 来个擒贼先擒王。
他命大军出征表面看上去是驰援穆白一军, 实则是直接去了边关。
淮安王和其他藩王的关系并不牢靠,加之又有他提前在暗中挑拨,如今他只需用各藩王的势力去压制淮安王便可。
这边朝廷表面和南越国和睦,一时便会激得淮安王奋起反抗, 只要惹得南越国的大意, 便是他们制敌的关键。
只是不知这当中会不会生出何变数。
出兵南越国,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稍有不慎,便有倾巢之险。
他稍缓了口气,饮了杯茶后, 不由对着林盛问道:“皇后那边还好?”
林盛想到不日前皇后娘娘的叮嘱,便说了句,“一切安好,娘娘请陛下一切无须记挂。”说罢,心下不由感慨着,皇后娘娘到底是心细如发,在如此时机还不忘体贴关怀陛下。
宋衍听后淡淡的点了点头,盏茶功夫后,眸子又恢复了几丝清明,“去请沈敬和。”
*
丹阳公主入宫已是三日后,这几日萧氏已经陷入昏睡中了,一日当中只有少数时候是清醒的,可清醒也只是清醒那么一小会儿。
看着萧氏这般状态,丹阳公主登时便红了眼睛,守在榻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她虽非萧氏亲生,可两人之间却胜似亲生,她自幼父母双亡,萧氏怜惜她,自幼将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她极尽盛宠,这一切都是源自萧氏……
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这滋味委实难捱。
丹阳公主在榻边守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女儿。
小宫女忙道:“娘娘正在膳房为太皇太后做吃食。”
许久未见女儿,丹阳公主对顾沅也甚是想念,此时不由道:“去请娘娘过来。”
小宫女连忙应声退下,没过多久便见有个女子面上覆着薄纱走了进来。
丹阳公主看着女儿,心底疑狐渐起,心头只觉得这般相见委实有些古怪,遂开口询问,“沅沅为何遮着面纱?”
方才的小宫女忙在一旁率先解释:“皇后娘娘染了风寒,哑了嗓子,唯恐将病气渡给太皇太后便遮了面纱。”
丹阳公主应了一声,也并未再去多问,她这女儿和萧氏关系一向亲厚,如今萧氏病了,女儿心急也在情理之中,她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劝她先去歇息了。
可又过了一两日,丹阳公主见女儿还是如此,心头疑惑不禁更多了,细细一想才发觉此事当真古怪,她和女儿许久未见,女儿何时竟对她这般生分了?
在那身影靠近时,丹阳公主闻着鼻尖的香气并不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这才有些惊了神。
她一手将那面纱扯下,看到那张脸并不是顾沅,一双凤眸里霎时便多了几分警惕,“你到底是谁?皇后呢?”
那小婢女一慌,吓得登时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主赎罪,奴婢也不知娘娘去了何处,是娘娘命奴婢扮作了娘娘的样子,请公主恕罪。”
丹阳公主心底忽的生出一丝凉意,她忙命人搜了整个长信宫,却都不见有顾沅的身影。
此事当真十分蹊跷,她连忙命贴身的婢女去将此事报给了宋衍。
彼时宋衍还在和重臣议事,林盛听闻消息,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等结束之后才敢进去禀报。
听闻顾沅不见的消息,宋衍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忙命人去搜寻,结果查遍了整个皇宫都未曾见到顾沅的半点身影,且还发现他们原本安排顶替息和公主的人,被关在了一处荒院里。
种种情形都在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他急忙命人去备马,林盛在旁,还从未见到过这般慌乱的宋衍,不由劝了句,“陛下,算算日子,娘娘已经走了五日,陛下去追,怕是也追不上了……”
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到边关少说也要三日的路程,三日后,怕是和亲的队伍早已出关了。
宋衍闻言,不由怔了住,脑中也渐渐恢复了几分清醒,他眸间的凉意仿佛如冬日不化的寒冰,只是靠近便都让人感觉到十足的凉意,唇边迸出一个字,“查!”
夜色渐浓,长信宫的偏殿内却是一派灯火通明。
宋衍目光落在一个小宫女身上,眼底漆黑深处有森寒的刀光剑影,“你说皇后命你顶替她的?”
那小婢女的衣衫打扮和顾沅如出一辙,甚至连样貌体型都十分的相像,此时她吓得牙齿都不由得开始打颤,“正、正是。”
有了行宫之事,顾沅想离开,他并不意外,可眼下,他却不信是她主动走的,皇祖母病重,他不信她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眼中带着迫人又拧厉的气势,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晰,“欺君犯上,是何下场你可知道?”
小宫女简直是吓破了胆子,眼泪似珍珠般的落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断断不敢欺瞒陛下。”
见这小宫女顽强的很,拼死不认,他一时也懒得再多言,命人将那小宫女带下去严加看管后,他又屏退了其余宫人,望向窗外浓浓的夜色,漆黑的没有一丝月色,他拳头攥的生紧,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终究是他的错……
墨染进门时,看着宋衍面色沉冷,登时便跪在了地上,“属下方才在长信宫的小厨房里发现了软香散的药渣,此药十分珍贵,多在苗疆一带常见,属下怀疑,不止是皇后娘娘,就连太皇太后怕是也中了此药。”
宋衍闻言,神色愈发清冷,脑中顿时便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墨染抿了抿唇角,垂首道:“陛下恕罪,都是属下的疏忽,这些时日,钟才人每日都去给两位娘娘请安,属下的人便轻了敌,还请陛下责罚!”
先不动声色的引得太皇太后病重,以此来勾得皇后现身,继而李代桃僵,再拉拢南越国,当真是一笔好买卖。
他的目光好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寒冰之下有火星在簇动,只怕旧日里那些子肮脏事也与钟沁儿脱不了干系。
眼下他虽知,不动声色才是最好。
可偏偏,他不愿再忍了。
顾沅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气力,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是靠着身旁婢女搀扶进行,一路上被别人看的死死的,简直是想跑也跑不掉。
因着公主的身份,她便一直以红绸遮面,如此风雨时期,未免夜长梦多,一队人马便走了快了些,只走了七八日,便终于出了关,由南越国的人接了去。
想是已经出了关,不用担心人会跑掉,顾沅这几日才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
回想自己日前种种,她这心里就不由觉得有些糟心,真真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总有刁民想害她!
南越国和大魏很是不同,王城中虽不及大魏繁华热闹,楼宇连绵,但也是自在舒适,辽阔惬意。
城中百姓的衣着服饰也不似大魏那般细腻飘逸,更多的都是方便轻便。在样貌上,也和大魏有很大的不同,大魏不论男女大都以白净为美,样貌多篇和缓轻柔;而南越国的人在线条上却多了几分坚毅英挺,棱角也更加分明。
顾沅一进城便被安置在了驿馆。
就在王宫的附近,门外尽是南越国的守卫。
而来都来了,顾沅却还都不知她要嫁的人谁是,再想到一个月后就要大婚,她的头更疼了。
只怕这一个月要是走不掉,日后要想离开便更难了。
用了些膳食,她才歇下没多久,便见有使者来传信,说是晚上王宫内,专门为公主设了接风宴,要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参加。
想到这一切都来的如此之快,顾沅一口水没咽好,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处处代表的是大魏,所嫁之人必是皇室中人,若是王子还好,她还有机会逃;若是南越王,以后入了王宫,当真是越想越可怕……
风卷残云,天色渐暗,傍晚时分,在小宫侍的引导下,顾沅入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