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杏回来了孟琼欢也已经换好了衣裙,便携了青杏出门,发现管家还等在门口,“有事?”孟琼欢问。
“殿下……殿下出门只带一个人……成吗?”倒不是管家看不起青杏,只是毕竟公主尊贵,如今身份又特殊了,当然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无妨,青杏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况且我也不打算出城,午后就回。人多了倒打眼。
“马车备好了?”
“是,按殿下的吩咐都备好了。”
“嗯。”
……
马车驾到西市孟琼欢便下了车,令车夫就近寻个地方歇脚,她戴上帷帽和青杏在西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不过说是漫无目的,青杏却觉着殿下是想去什么地方:一路上殿下虽走的不快,但却不进任何店铺,最多只路过时看两眼,毫不停留。这都横贯西市了,也不知殿下想去哪。
“小姐,前面就是金光门了,要出城吗?”主仆二人微服出行,青杏不便唤孟琼欢“殿下”。
金光门是阳城的西门,与西市隔了一个坊,穿过西市的漕渠就是从这里流入阳城的。
孟琼欢站在金光门前,仰头看着这座巍巍城门。在阳城生活了十几年,常常看见、经过,但如今在自己即将离开时才发现,故土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别具意义。
“喂,你们怎么……殿下?微臣金吾卫将军毕方贺见过长公主殿下。”一个青年将军见两人在城门口站着半天不走,便下来问问,见随行侍女拿出长公主令牌,连忙见礼。
毕方贺是平阳侯府的子弟,而平阳侯府与英国公府是世交,幼时与长乐长公主也算玩伴,孟琼欢就不跟他绕弯子了,直接道:“将军今日巡城可忙碌?方不方便让本宫上城头上看看?”
“是,殿下请随臣来。”虽然有些诧异孟琼欢的要求,但毕方贺没有拒绝。他从李陵那听说过长公主的事,她是自请出嫁的,他隐约能猜到殿下的想法,正好,有个人他想殿下应该愿意见见。
孟琼欢随毕方贺来到了城门上,她叫毕将军自去忙碌不必管她,毕方贺应声告退。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孟琼欢掀开帷帽的素纱,俯瞰阳城,水渠纵横,道路交错,各坊如棋盘般整齐排列,一栋栋民居林立,行人在街道小巷间穿梭,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安逸,还有小贩叫卖的声音似乎能传到耳边……
“殿下……”不是毕方贺,是一个颇显老迈的声音。
孟琼欢疑惑的转过头,来人是一个金吾卫老兵,看起来有五十岁上下,布满细纹的脸上表情局促,很陌生的一张脸,她没有见过。“你是……?”
“殿下……殿下的眉毛和嘴很像先安王殿下啊……”老兵颤声说道。
孟琼欢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句话,“你……见过我父王?”
“草民戚满,安王殿下任金吾卫大将军的时候草民有幸同殿下说过几句话。”
孟琼欢抬首与不远处的毕方贺视线相交,对方微点了点头,就转身继续巡防了。
原来是毕将军特意带来的,“你今日可当值?”
“今日轮休,是毕将军唤草民来的。草民家住得近,这才来的快。”
“若无事,请您同我说说我父王的事吧。”孟琼欢接受了毕方贺的好意,偏过头又看了看脚下的城市,“父王薨逝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戚满抬眼看了一眼孟琼欢又迅速低头,“安王殿下也喜欢这样站在城门上俯瞰阳城。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安王殿下初入朝堂,正是意气风发。草民刚过二十,入伍不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天潢贵胄,就问殿下在看什么,”提起往事,戚满紧张感缓解了些,说话也顺畅了很多“殿下可能也没想到会有人搭话,不过他却还是回答了……殿下说‘我在看阳城,看大昭,看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北狄人赶回草原去。’‘我泱泱大国,岂是那些蛮夷之辈可觊觎的’‘犯我大昭者,虽远必诛!’”
“父王常同你说话吗?”这些可不像是初次交谈的两个人会讨论的话题啊。
“是,殿下常说草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之后,只要殿下来城楼,而草民又当值,就会说上几句。”
孟琼欢微笑着抬手搭在箭垛,似乎看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大将军银铠,披风猎猎,肃立在城楼之上遥望街道坊间熙熙攘攘的人群,立下宏志,守护他的国家和百姓。
这一刻她似乎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了父王的抱负,理解了他的选择。守护这片土地不是必须做的事,而是愿意做的事。
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孟琼欢仰起头,把泪水憋回去。她不能哭,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她委屈呢。
缓和了情绪,孟琼欢对身旁那位金吾卫老兵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草民不敢居功,殿下赴北疆后草民便无缘得见了,说起来草民也就是同安王殿下说过几句话罢了,实在是……”其实当年也只觉得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王爷挺会说大话的,不过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皇弟真的能在北疆训出一支强兵,在北狄的铁骑下非但没吃亏,还反击成功,成为边境的真英雄。若非皇帝忌惮多方制肘恐怕成就不止……
不过这话不能说。
孟琼欢不知道老人家还有内心戏,开口让人退下,自己打算呆一会儿再离开。
突然城楼下似乎有些喧哗声,孟琼欢低头看过去,发现有个男人在两个士兵的质问下正冲她招手,正是洛书武。
孟琼欢没敢犹豫,连忙往下走。
……
洛书武一行刚到西市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车舆上很不起眼的在左上角印了长公主府的纹徽——她果然在这边。
在西市转了一圈,又顺着金光大街一路往西,都快到城门口了,明毅都劝他别找了,这跟大海捞针也没甚区别。
洛书武不甘心的又走了一段,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人,她正站在城门楼上,俯瞰着脚下的城池,身边有个兵士不知说了什么刚刚告退。他正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引起阿欢的注意,守城的士兵见他们一直往城楼上打量,便派了两个人过来。明毅和古福连忙将人护在身后,士兵见状更是怀疑,便要将人扣下,明毅、古福当然不肯,动静闹得大了些,便惊动了城楼上的人。
见阿欢看过来,洛书武冲她挥了挥手,对方似乎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耽搁,赶忙跑了下来。
孟琼欢走近将士兵劝回,看向洛书武一行三人,“陛下怎么在这?”边说边偷偷打量另外两人。
嗯,那个内侍她见过,似乎叫古福,另一边的年轻人没见过,不过看服饰应该是洛书武的近臣吧。
“去你府上找你,听说你出门了,就来这边随便逛逛,看能不能碰见。”
这话一出口,明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随便逛逛”就逛到阳城最西边的大门这来了?
孟琼欢对这回答倒是不置可否,“陛下寻我……有事?”
“没事便不能寻你了?”
“……”
看了看明毅一脸恨铁不成钢却不能说什么的样子,孟琼欢“噗嗤”一笑,“陛下可用了午膳?”
“尚未。”这个时候就是吃了也得说没吃。
“那日在天香居承蒙陛下招待,不如今日让长乐回请陛下可好?西市虽平民聚居,但味道好的店也很多的,若陛下不嫌弃……”
“正好,在下正不知去哪解决午膳,劳烦阿欢了。”
孟琼欢得体的笑了笑,带着青杏在前边领路。
……
一行人又回到了西市,进了一家外面看颇老旧,里面却很整洁的酒楼。老板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头,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大堂的客人也不少,伙计忙进忙出,生意兴隆。
孟琼欢同老者打了声招呼,便带人径自上了二楼单间,可见是常客。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来招呼客人,是老者亲自上来了,没叫伙计来。
“欢姑娘今日得空,老朽怎么也得亲自招待啊。”
“任老伯,麻烦您老了。今儿我招待朋友,请您上几个拿手菜吧。”
“好嘞。这几位客人面生的很,您别看我地方小,不过手艺绝对最好,保管您吃了还想来。”老人家乐呵呵的应了,念叨两句便下楼吩咐菜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