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容轻蔑的呵了一声,“这些人是无辜,可那又怎样,成王败寇的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快二十年了,他现在翻出这件陈年往事有什么意义?难道罗家倒了,那些无辜之人就能复活不成?再说了,罗家当初并没有错,如果太上皇当年不站出来平定国乱,如今哪来平安盛世?”
谢行俭忍不住重新审视起绿容,此刻绿容眼神坚定,全然没有当日在书房表露出来的娇柔女儿姿态。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就连不识字的绿容都能明白这种道理,怎么背后那人就想不通?
“那人似乎并不只是针对罗家。”绿容突然道。
谢行俭神色微动,绿容幽幽的瞥了一眼谢行俭,漫不经心道,“谢公子似乎树敌不少……”
谢行俭闻言发笑,“我能树什么敌,那人莫非是看我娶了罗家女,就将我一并恨上了吧?”
绿容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蠕动了下嘴唇,忽而道,“谢公子此言差矣,绿容并非是这个意思,绿容想说的是,那人似乎很是熟悉您,如果说罗家是他的大目标,那能就是他的小目标,不管您有没有娶罗家小姐,他都会针对您。”
谢行俭:“……”
他飞快的在脑中将这些年认识的人过了一遍,转头问绿容,“你不是擅长给人脸上妆吗?可会作画?”
绿容眼神躲闪,结巴道,“奴婢从小跟着杂耍团颠沛流离,从未拿过毛笔,怎会作画。”
谢行俭面露失望,可惜了,如果绿容会作画,直接将那人画出来不就一目了然?
功亏一篑啊…
谢行俭低着头,脸色死气沉沉,绿容一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开口,“不过,我会些碳笔画,小时候背着爹偷偷摸摸学的……”
谢行俭当下一喜,立马唤人取来厨房里的煤炭和白纸。
绿容捏着黑漆漆的煤炭,信心满满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谢行俭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油家的说那人当初是蒙着脸的,没想到绿容竟然看到了那人的脸,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画像,他可以去请木大人帮忙,京兆府每天都有人在城门口画那些来京城的陌生人,除此之外还会登记他们的住处,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通过比对,提前找出那人,这样就省了林大山再冒险缩骨成绿容去见那人。
可当他满怀期待的看到绿容的画作后,他顿时傻了眼。
他将目光转向绿容,绿容撑着力气眨眨眼,“谢公子,我画的您能看懂吧?”
白纸上寥寥几笔黑线勾勒出了人物大致轮廓,眼睛嘴巴等五官都挤在一块,四肢简单,活像个火柴人。
瞧着绿容沾沾自喜得样子,莫非她觉得她画的非常不错?
谢行俭不由得想起上回他爹吐槽他作画的样子,他那时候好像和绿容一模一样,对自己的作画水平没有一丁点的自知之明。
谢行俭默默的卷起火柴人画像,可能出于同病相怜的角度,他没有直言绿容画技差,而是拐弯抹角道,“你画的这人未免太大众化了,想来单凭一张图很难认出他。”
“不大众啊。”绿容反驳,“他嘴角有颗痣,腰间垂有镶嵌玉佩的禁步……”
谢行俭倏而展开画,火柴人光秃秃的脑袋下确实有一块黑点,谢行俭仔细看了老半天,才看出来这是绿容特意加上去的痣。
他一直以为这块黑点是绿容作画过程中的误笔……
至于禁步……
这一条直直的黑线,难道不是火柴人的腿吗?
谢行俭勉强笑道,“怪我一时没察,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绿容身子平躺到床上,微微闭上眼,“公子只管去做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想必大后天的会面,公子应该已经找好了人代替绿容去见那人吧?”
谢行俭没想瞒绿容,遂点点头。
绿容道:“那公子可得小心了,那人在马场有熟悉的手下,一旦公子的人进了马场,就是一脚将自己送进了猎人提前放的陷阱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掉进坑里,再也爬不起来。”
谢行俭轻轻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这些本公子自会安排妥当,你且好生养伤吧,我答应过你爹,事成之后,送你们父女俩平安出城。”
“那就多谢公子了。”绿容彻底闭上了眼,不再理会谢行俭。
谢行俭没在绿容房里久待,捏着火柴人画像,急色匆匆的出了下人院子。
第159章 【二更】
似乎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他之前一想到罗家会出事, 反应过来后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林邵白。
也正是因为找了林邵白, 他在面对绿容刻意提醒的嘴角痣和禁步时,突然有了一丝眉目。
“小宝你是说, 那人会是田狄?”谢长义闻言沉下一张面孔,“爹记得十年前送你去韩夫子私塾读书, 小宝你曾经带了几个同窗来过家里,里头就有一个穿着贵气的孩子, 坐在屋里眉头紧皱着, 眼里似有若无的透着对咱家的嫌弃。”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一旁的王氏脸色变了几变, 忿忿然道, “当年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就那个小孩不给面子,只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
谢行俭垂下眼睑, 回忆着往事,“当年是因为叶礼承送了家里几罐子花酒, 爹说承人之礼要回请一下,我便请叶礼承去家里吃顿饭, 叶礼承那段时间和田狄玩的好,他便喊上田狄一道来了家里。”
“那小子只瞧一眼便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谢长义下定论, “小宝,他干吗要针对罗家?”
谢行俭面色松动,缓和了下口气,“如果真是田狄, 他针对罗家的原因就不难猜出,罗家之前拿着府里曼姨娘和宗亲王府的谋逆书信去了皇上跟前,敬元帝一怒之下,下令斩杀了宗亲王和孙之江,随后御林军又搜罗了十几家掺和过这件事的京城人家,其中就包括田狄所在的田家。”
“田狄他爹是孙之江一手提拔上来的吏部左侍郎,若无意外,田狄他爹日后会接手孙之江的尚书一职,可惜差了一步,孙之江倒台了,田家作为孙之江的党羽,自然成了皇上的眼中钉,田家在孙之江死后的一月里,尽数被抄家斩首。”
一旁默默吃茶的罗棠笙忽然道,“田狄是田家子,田家既然遭了灾,他怎么能幸免苟活到现在?”
提起这事儿,谢行俭就莫名的想起林邵白,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林邵白和田狄小的时候肯定被掉包了。
不然林大娘处处维护田家的做法就说不通,最主要的是,他发现林邵白和林小妹兄妹俩长的一点都不像。
虽然不排除兄妹俩一个随爹一个随娘的可能性。
“在田狄很小的时候,田家出过乱子,田家嘱托林邵白他娘带着田狄来到雁平躲难,可以说田狄虽生在京城,却是实打实的雁平人,这也就足以说明田狄为何不太会说京话,至于他为何能从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哼,雁平距离京城千里之隔,半路想要掉包犯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王氏捂着嘴惊呼:“这可是欺君大罪,他们怎敢……”
“娘,有钱能使鬼推磨。”谢行俭无奈道,“当年虞县那伙抢匪占村,不就是因为半路有官差受了贿赂,将人给放走了吗,那些来回押送犯人的官差就靠这个赚油水,如今有人出一堆金银,他们能不手痒眼热?”
三人听完后,皆是一顿叹息。
谢长义端详着绿容画的火柴人,嘴角有些抽搐,他不是想挑刺,实在是…实在是这样的一副狗扒图,小宝是怎么看出来此人是田狄?
谢行俭有些心虚,说火柴人是田狄纯粹是他瞎猜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绿容背后那人是不是田狄,他查了便知。
*
翌日一早,谢行俭先去翰林院点了卯,借口说大理寺木大人有事找他,遂向翰林院的杜大人请了半天假。
杜大人前些年帮大理寺写过庆贺文书,深知这两日就是交稿日期,想着谢行俭经常往大理寺跑也是理所当然的,故而并没有在这方面为难谢行俭。
杜大人不说什么,翰林院的其他人可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等谢行俭离开后,余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同样走殿试来的翰林院,瞧瞧人家谢修撰,这一个月,他来翰林院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人酸溜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