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外衣,顺便将亵衣的袖子仔细的挽好,在抹布上倒了点水,开始擦拭书桌以及晚上要睡的木床。
才擦了一两下,抹布就黑的不成样,他耐心的汲了好几次水,这才将上面显眼的脏污擦干净。
他再一次庆幸起来,他这样式的号房,书桌和床竟然没有缺胳膊短腿。
听说往年有秀才住的号房,有三条腿的桌子和床,也是能耐了那人在里面呆了九天。
桌面擦了一回后,他看到中间木板被木蚁咬出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洞,他上前摸了摸,心想应该不会妨碍写字,待上面的水晾干后,他将他爹给他准备的桌布铺在上面。
他喜欢水绿色,他爹衬他的喜好买的水绿色的桌布,颜色浅淡,看的格外赏心悦目。
床板上的杂草被他翻了下来,就翻草这段过程,他踩死了两条蜈蚣,三只蟑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爬行小虫子。
大热天的,谢行俭心口悠悠的发凉。
还好他提前撒了驱虫草,这些爬虫爬出来都蔫了样。
在他铺床单的时候,隔壁不时传出被爬虫吓发抖的尖叫声。
谢行俭掏掏耳朵,将东西归置好后,开始淘米煮饭。
煮饭的窑罐是他自带的,他没敢用贡院准备的水煮饭,用的水也是自带的水。
他用不惯生火用的火石,打了半天才点着灶,将窑罐往上一架,再往灶口里塞三根木棍,他拍了拍手起身离开,任由窑罐在小火上煲着饭。
他原想泡一杯薄荷茶的,只是灶眼只有一口,想烧热水,还得等一会。
做完这一切后,他坐下来盛了清水开始研墨。
不一会儿,提醒考生准备发放考卷的铜锣,敲响了三声。
紧跟其后的,是主考官的声音,“庚子年八月乡试第一场,开考——”
声洪如钟,响彻云霄。
十几个拿着锣鼓的书吏们见状,立马小跑的往号房四周分散,边跑边敲锣,大声的复述着主考官的话。
巷道后边听到声响的秀才们,立马坐直身子,安心的等待考卷下发。
第132章 【13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号房门口有一块可以掀起的桌板,发考卷前,官差会将号房上的桌板锁给锁上,这一锁,就要锁三天。
考卷很快就发了下来,三天的题量很大,光拿到手的试卷就足足有三十多张,还好谢行俭出乡试考集时模拟了好几回,不然这一下拿到这么多考题,怕是心都要惊一下。
他例常检查一遍考卷上是否有错印、漏印,花了一刻多钟才检查完毕。
南方乡试题目与京城所在的北方稍微有点区别,谢行俭没有着急下笔,大致浏览一遍后发现,平阳郡的乡试题更偏重于策论和算术题,注重考察应试者阐明义理的逻辑性。
墨义题偏少且简单,这些都是送分题,帖经题相对多而且难度很大,每经十帖,他先做的就是帖经。
帖经题向来只需要应试者能熟记经文,会辨章析句就行,平阳郡出的乡试帖经,挑选的都是些孤经绝句、偏僻隐晦的经文,不过这可难不倒谢行俭。
他之前在京城编写考集时,为了把这些断截枯燥的经文给记住,他特意编了数十首顺溜的歌谣,以方便背诵记忆。
所以面对考卷上缺头少尾的经史题,他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处,上面的句子早已熟烂于胸,下笔当然行云流水。
按照谢行俭出考集的眼光来看,平阳郡乡试题看似有难度,实则挺中规中矩的,帖经题考的虽偏,但题面上有选择性,十题中任选八道。
乡试第一场侧重考算术,帖经墨义只是开胃菜,后面的算术题才是得分的要点。
算术题推理过程多,要写的字当然也多,这也是为什么第一场乡试考卷发了三十多张。
他略略估算了一下,算术题分值占据六成,剩下的由帖经墨义以及诗赋分摊。
写完两道帖经题,小灶上的火烧旺了,窑罐上的瓦盖,被里面不断上升的热气往上顶个不停,噗嗤噗嗤发着声音,一股股咸香味顿时在号房里飘荡。
上午排队等候花了不少时间,等谢行俭写完五道帖经题后,时间已经快到午时了。
书吏敲着锣鼓打号房巷道而过,提醒沉迷考试的秀才们该吃饭了。
谢行俭掀开窑罐,里头的米饭半干不干,罐沿边的米汤正嘟嘟嘟的冒着气泡,咸肉的鲜香早已经渗透进米饭,他伸手往鼻尖扫了扫味,欣喜得展颜而笑。
看来他第一回 下厨没翻车。
光吃咸肉有点腻,想了想,他磕了个鸡蛋放里头,又夹了两筷子咸菜,随后盖上瓦盖继续煲。
约莫过了几分钟,他正准备掀瓦盖吃饭时,突然一股憋死人的臭气飘了过来。
伴随着臭气而来的,还有隔壁书生拉稀的声音。
谢行俭顿时捂着嘴呕了一声,斜着眼望向角落处的小水沟。
乡试号房是带有厕所的,说是厕所,不过是条将所有号房连起来的小水沟,空间不大,隔壁左右但凡有点动静,谢行俭这边都能感受的到,更别说空气中难闻的气味了。
他一手揪着鼻子,一手拿着勺子挖饭吃,一顿香喷喷的咸肉蛋煲饭,愣是让他吃的味同嚼蜡。
不吃不行,下午还要做题呢!
吃完饭后,似乎隔壁那位书生还在拉肚子,谢行俭烧了壶薄荷茶,清凉爽口的薄荷茶好歹能冲一冲四周的臭气。
其实他所在的号房算好的了,小水沟后面还有一排号房,那边号房才叫一个惨。
那边号房便是鼎鼎大名的臭号,一应的厕所污秽都会从他们那边的臭水沟经过,可想而知,啧啧啧……
谢行俭这边的臭气是一时的,后边号房的臭气可是每时每刻都有。
谣传臭号里的秀才们,即便学富五车、意志坚强,发挥出来的水平也会大打折扣。
平阳郡的八月天,是一年中最热最闷的季节,偶尔吹来的风都透着躁人的难受感。
秀才们刚吃过饭,好些人的饭煮的半生不熟,吃起来当然坏肚子。
大概中午那段时间,号房四周小声呻吟不舒服的大有人在。
谢行俭翻出考篮里的布巾,简便的叠了块口罩戴上。
严严实实的将口鼻捂住后,他方开始继续答题。
烘热、恶臭、烦闷……
诸多不悦交织,谢行俭不耐的连喝了两大盏薄荷茶,心烦意乱的不安感被薄荷的幽香激的稍稍褪去些。
过了午时,气温攀高,达到了一天最热的光景。
臭气逐渐散去,谢行俭扯下口罩的时候,整张脸被闷的通红。
即便他只是坐在那写字,额头上的汗还是流个不停。
他瞥了一眼对面,对面号房的书生早已脱的只剩下遮羞的小布料了,谢行俭跟着学,将挽起的上衣给脱了,裤腿也卷到大腿根部。
身上的汗黏糊糊的,他瞧了一眼水缸里早已沉淀干净的水,将布巾打湿后,囫囵的往身上擦了一通。
他如今还未及冠娶亲,长至腰背的黑发没有全部竖起来,这会子热的他顾不上礼俗,直接将头发都扎了起来。
随后他再往脖子上挤了点薄荷茶汁,顿时后颈感觉到一阵神清气爽。
趁着这股劲头,他开始奋笔疾书。
第一场头一天,他就将帖经题全做完了,主要是他对这些题目太过熟悉,做起来当然顺手。
到了傍晚,官差们往每位秀才考篮里丢了三支蜡烛,三支管两夜。
谢行俭正在捣鼓晚饭,灶台上有火光,暂时用不上蜡烛。
许是吸取了中午做饭失败的教训,晚上这顿饭,谢行俭隐隐闻到隔壁的香味,不过,应该火有点大,香味过了头,有些焦了。
谢行俭失笑的摇头,这还真的是一顿饭难道英雄汉啊。
待夕阳彻底回了家,谢行俭这才点上蜡烛开始吃饭,他不敢将饭端到桌上吃,以免弄脏了考卷。
在椅子上坐了一天,屁.股早就发麻了,吃饭时,他端着饭站着吃,正好能缓一缓僵麻。
晚上他准备做两道算术题,嚼饭的时候,他顺道看一眼题目,边吃边想等会如何答题。
夜幕降临,气温虽凉了一些,但另外一个让考生难熬的东西奔着光跑了出来——蚊虫。
一时间,号房周围噼里啪啦的拍打声此起彼伏。
谢行俭放下笔,将小水缸挪到书桌下,也不管缸里有黄泥,直接将双腿放了进去,水缸很高,谢行俭挪开椅子,直接坐在缸沿上,上面盖上外衣,蚊虫就咬不到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