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荆长歌补充道,“青壮年负责看顾老人与孩子,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荆姐姐,那你呢?”满满稚嫩的童声问,“你不与我们一起走么?”
荆长歌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军令如山,姐姐要去更远的地方,去救更多的人。”
萍水相逢,荆长歌感恩上苍,在她初到这个世界的日子里,赐予她如此真挚淳朴的情感。然而,她不可能与村中人同路。她根本不是青煜军中人,一旦与青煜军接触,字条造假,刺客身份造假,为了完成她逃离囚笼的目的,而欺骗他们去冒失去生命的风险,这份淳朴感情便再也不复存在。一切假想被拆穿,她刚逃离北靖天瑶的笼子,等着她的,是大渝青煜军的笼子。
她要去做最后一件事,把天瑶族人困在这山谷中,只需五日,百姓们沿着乌苏河,定能寻得青煜军的大营,到时候,即使天瑶族人出谷,也再追不上,更不可能傻到与青煜军硬拼。
安排好一切,荆长歌松了一口气。
困意袭来,她很快入了梦里,梦里,茂密的桃花树,白如雪花的海浪,布满闪亮贝壳的礁石。忽而,画面一转,依旧是那阳光明媚的海岛,依旧是桃花林深处,竖立着一块爬满了青苔藓的碧玉碑,石碑上,一行遒劲有力,剑气刻下的朱红色字迹,鲜艳刺目。
“亡夫,逍遥岛主,萧遵义之墓。”
清晨的光明,替换掉漆黑的月夜,荆长歌被鸡鸣声吵醒,梦中的一切,如同流水般迅速抽离了她的记忆。她抬手揉了揉眼角,温热湿润,似乎是梦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却什么也记不得。
荆长歌与阿洛,最后一次去领饭食,路过司命的营帐,荆长歌无意识地望向那处,她见赵辉与宋和从营帐中掀帘而出,连忙撇开视线,两人说笑着离开,并没有在她面前做停留。
帐中之人,或许永远也听不到她感谢的心情,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俘虏帐中那些大渝百姓。
夜里,风起叶落,荆长歌悄悄潜入了谷中的粮草所在之处,比她预想的要轻松太多,不知为何,今夜的守卫异常的松散。
她是优秀的探员,虽然不会飞檐走壁的轻功,但躲开整日疏于练武,只知道吃喝玩乐欺负弱小的守卫,实在容易。
她拿起预先备好的火折子,向粮草堆中一扔,沿着近路抄至兵器仓库。大蛇打七寸,古代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兵马粮草。
兵器仓库位于高低之上,位置极好,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方位,荆长歌见族长带着几队人马,冲向粮草堆,便把另一个火折子丢到兵器仓库门外的干草上。
这几日晒兵器,底下铺着干草,而天瑶族人懒惰,夜里懒得收起来,省的明日再铺。荆长歌早就把这些习惯记下,利用干草所生的烟雾,作为暗号。
暗号生出,第一队人沿着之前预定的路线,换上天瑶族人的衣服,在组长的带领下有秩序地出谷,谷中之人急于救火,已经乱作一团,先是粮仓,又是武器库,都在山谷东面。没有人注意到,这群衣着与他们一致的人,正逆着他们的方向,渐渐走向山谷西侧的出口。
她点火把士兵守卫引向出逃路线的相反方向,加上她百般推敲的路线,隐密性很高,因而,只要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会在第四处火源被熄灭前,退出谷外。
第一队人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三个守卫,他们依照计划,假扮成天瑶部族战士的亲眷,要出谷采买药材,成功接近了守卫,一个过肩摔,斜掌横披颈间,再用事先备好的草绳捆绑,堵住口舌。第一队人顺利出谷,紧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
荆长歌手中的火折子扔在马匹干草饲料房间,见火势起来,马儿被浓烟熏得嘶叫,翻出围栏。荆长歌见人流变了方向,由东转向了南,转身向西边族长的大帐奔去。
马厩起火更加麻烦,马都是活物,遇着浓烟边想要逃走,主人也奈何不得,扑灭了火,还要安慰马匹的情绪。
荆长歌立于族长的营帐前,把手中最后一根火折子扔向帐布。
有人大喊,“族长的营帐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众人从南边转到西边,半晚折腾,早已疲劳不堪。
荆长歌眼见所有人都离开了山谷,缓缓地从北门走出,北门外,枯井旁边,依着规律摆放着砖块。
荆长歌移动了砖块的位置,阵法已成,五日迷雾,山谷中众人不得出。
把天瑶族人困在山谷中,极其困难,东北西三处出入口,就算是用山顶掉落的乱石来封,也不可能三处同时封掉。
那一日苦思过后,她又感到头疼的厉害,她隐约琢磨出规律来,头一疼,一些破碎的画面,古怪的经文,便会涌入脑中。荆长歌不再排斥,而是忍着疼学着接受,她想过,这些可能是这个身体本身的记忆,或许有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秘密。
这一次头疼过后,她脑海中竟然清晰显现了一个阵法图案,与冷眸司命给的那张阵法图样近乎重合。能够把几乎封闭的一处,埋在深沉的浓雾中,至于阵法延续的时间,依施阵者而定。
荆长歌感谢,这一身体的记忆,帮了她的大忙。
仰望自由,山谷北侧外围,有一条长长的河流,是这千里戈壁唯一的内流河乌苏河,蜿蜒盘绕,不息不停,哺育着黄金流沙海里同样生生不息的生命。
她在枯井旁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部下阵法,收拾完毕,边哼着小曲,向着事先探听好的北方乌苏河上游而去。
“那丫头,怎么会师父的阵法。你给他的明明是……”赵辉托着下巴,在枯井旁,盯着那迷雾法阵,“阿郦,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路?会不会,与拾芳师叔有关?”
坐在古井井缘上的郦橦轻笑,“你跟着她,不就知道了。”
赵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刚要起身,回头道,“你找到新东家,记得传信给我。”
“还没有想法,先回家一趟,”郦橦见师兄疑惑,“师父今年的寿礼寻到了,我提前送去给他。师父说天下机关,他看了图,便能造的出。这个叫飞机的机关……挺有意思。”
☆、变故
5 变故
沙尘风暴过后,残云万卷凝似幕,凄凄茫茫,沙飞石走,沉沉昏昏,无尽无头,唯有一条细长的河流,远远望去,如一条扭着身体曲折爬行的长蛇。
乌苏河畔,鸟鸣不绝于耳,成双成队,嬉戏在水草间,不忘捉些鱼虾回巢喂宝宝。
青草有一人多高,一丛一簇,稀疏松散,过半浸没于水中,露出那绿油油的草尖儿,随风左右摇摆。
一团乌黑在草从中甚是显眼,惹得鸟儿不敢靠近,不久,那处钻出一个脑袋,纤纤玉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朱唇大张,深呼一口气,如瀑布般浓密的黑发浮在青碧河水中,灵动双眸在青绿水草间寻觅着下一处目标,一张秀色绝美的容颜,明艳却不谄媚,笑意盈盈,却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冷与疏离。
如果有人这时经过,定会误认为是仙女降世,河间沐浴,赐福这荒芜之地。
荆长歌沿着乌苏河一路向上,她不会骑马,也没有马,完全依靠徒步,走走停停,累了便找块石头歇脚。
她的这具身体,精力旺盛的出奇,不吃不喝,连续五日,几乎没有困意与饥饿之感。
离开天瑶山谷之前,荆长歌拿了十几个地瓜,她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有人的城市,即使排斥,也要带着做备用。她想念古墓中的果干与肉干,美味可口,墓主人定是个对吃很讲究的人。
她那时候昏睡过去,不记得山谷与古墓的通路,要不然,她倒是不介意返回,带上一些,路上食用。
昨夜一夜沙尘,荆长歌白衣上尽是金黄沙粒。
沿着河边行走,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缺水。
荒野千里无人,而水草高大又粗壮,遮蔽身体,是天然沐浴的最佳处,荆长歌几日来,都是在这河畔洗浴一身尘土。
对于这惊世容貌,荆长歌已经适应了五日。
在天瑶山谷,她与俘虏的营帐缺衣少食,更别提沐浴洗刷,有水能饮已经不错,那时候她日日算计如何逃走,就连梳头发也也是用绳布简单一揽,不做讲究。
因而,也没有人发现,那土灰遮掩下的荆姑娘,是一个牡丹花般明艳夺目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