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扒拉掉程二的手, 皱眉问道:“你手什么味?”
程二抬手蹙鼻闻了一下, “噢, 刚出完恭回来。”
出?
出恭??
程四顿觉一阵恶心,比方才吐血的时候还恶心, 他手按在墙上,弯着腰, 狂吐起来。
程二一脸嫌弃的跳开,“你也太糟蹋我给你寻到的鸡血了。”
“鸡血?!”程四屏住呼吸,“不是让你不要找机会吗?”
程二耸肩吗,“是你说闻不了狗血的味道, 你可真难伺候。”
程四一脸生无可恋,这三个月一直代替殿下在寝殿里装病, 每天汤药不断, 好不容易把殿下盼回来吧,‘病情’又加重了, 还得每日吐两次的血。
他真是太难了。
“呕——”程四险些把胆汁吐出来。
程二捏住鼻子, 摆摆手,一脸嫌弃的表情。趁这空挡他身子后倾,探头看向里面, 想着此时夫人就在院内,不免和程四有了相同的想法。
殿下不会真要金屋藏娇吧?
不过,这女娇鹅可不是那么好藏的。
别的不说, 就说这性子,也不是一般男子能驾驭的了的。当然除了性子,还有她的身份。
等殿下身份大白那天,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温月华站在门前,仰头看着上方的牌匾,低声念道:“月吟阁。”
名字倒是起的文雅,就是不知这里面怎么样?
她推门走进去,一时被里面的陈设惊叹住,并不是多好,而是这里面的布局好像在哪里见过。
似乎——曾在她脑海中出现过。
她抬眸睨向门两侧的芍药花,接着是窗棂上雕刻的那些栩栩如生的芍药花瓣,桌子上的紫砂杯盏,红木座椅上的飞鸟图案,还有不时响起的风铃声。
脚步不知不觉自觉向前迈去,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后堂里,应该摆放着一架绝世古琴,古琴对面是一长案几。长案几上有熏香,味清淡怡人。
带着疑问,她掀开了竹帘,两排风铃从梁上垂下,屋内的陈设与她记忆中的景象重合。
温月华伸手一一抚过,当纤细的手指落到琴上时,头陡然间痛起来,起初只是小痛,随后变成了大痛。
她瘫倒在古琴旁,双手抚上头,眸色变得猩红,哪里不对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里她上一世明明没有来过,为何如此熟悉?
难道是她……遗忘了什么?
越想深思,头越发的疼,最后,她“啊——”地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温月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救下了一个少年,少年清冷矜贵,不大爱讲话。他们在破庙里共同御敌三日。
三日里彼依靠彼此守护,他们的手上沾满了坏人的血。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生的希望,拼死击败前来偷袭的人。
他们成了生死之交。
后来,师父寻到他们,把他们带离了破庙,而少年的侍卫也找来。
浅短道别间,少年告知他要去塞外,期许日后有相见的机会。
年少的她娇羞的点点头,按照少年的意思,甜甜唤了声:“三哥。”
那年,她方九岁,随师父悬壶济世,游历人间。
画面辗转,又换成了另一番光景,她在山中寻找草药,不幸遇到猛兽,眼见要丧命之际,有人把她从猛兽中救下来,回眸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记忆中的三哥。
这年她十一岁。
两年分别,少年身形越发的修长,只是面容过于苍白,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那日他们互诉往昔,畅谈了三个时辰,分别时,她把师父炼制的丹药送给他。
之后便是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不管她身在何处,只要他有需,她都用尽全力去帮忙。
画面游走,彼此的身形慢慢拉长,他们都不在是昔日的模样,算算日子,已经五年未见。
她遵父命回了帝京,他依旧留在塞外。
她被迫和亲,和亲前一月,给他写下书信,这是第一次袒露心声。
——吾兄安好,见信如见妹。识吾兄七载,深知吾兄为人,妹今日有一事相求。
兄能否娶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惧塞外险境,只愿与兄一世一双人。
寥寥数语,带着她的所有心思。
只是,她等来的却是拒绝信——兄,不能。
梦境到这里,画面忽地被冲散,再次聚拢时,她站在了城楼之上,所有的箭都指着她,要她交出云国帝京的地形图。
大笑声中,她被万箭穿心。
“啊——”温月华倏地睁开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公子,你醒了?”身边传来声音。
她侧眸看向眼前的丫鬟,平顶心绪后问:“这是哪里?”
丫鬟恭敬回:“月吟阁。”
温月华轻喃一句:“月吟阁。”这才想起,她在三皇子府。
“公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月华摇头,“没有了,你先退下吧。”
丫鬟指着桌子道:“这里特意给公子准备的饭菜,请公子食用。”
温月华点头:“好。”
等丫鬟出去后,她从床上下来,刚坐到桌子前,抬眸间看到窗棂处一个倒立的身影。
那人头发垂下来,一只眼被遮挡住。
温月华吃惊的拍拍胸脯,待看清来人是谁时,轻声道:“不许,你要吓死我呀。”
吴绪跃进来,稳稳的坐在她对面。
温月华把筷子递给他,“你怎么知晓我在这?”
吴绪没接,沉声道:“管家说的。”
“哦?”
吴绪起身,学着荣府管家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处的胡须,重咳一声,“你们这群狗奴才以后把眼睛擦亮了,今儿摔碎瓷器的那个已被留在了三皇子府,是喂狼还是喂鱼,是蒸了还是煮了,那就看他造化了,你们以后要是谁再敢犯错,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难得他一次说这么多话,温月华“噗”地笑出声,“那你怎么知道被留下的是我?”
吴绪锁着温月华的眸,定定道:“我就是知道。”
温月华四下瞧了一眼,“行了,你既然见过我了,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三皇子府可不是谁都能闯的。
吴绪摇头:“不许你留这。”
温月华解释道:“我有事情需要去办,留在这里方便些。”
吴绪:“不许留下。”
“不许,我要留下来。”温月华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不能离开。”
“那我也不走。”吴绪似乎还杠上了。
温月华拒绝:“不行,你要走,你要离开这儿。”
“不走。”
“走。”
两人僵持间,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温月华轻声说道:“快走。”她用力把他推到窗棂处。
吴绪的身影前脚消失,后脚有人走进屋内。淡淡的玫瑰香,手中折扇轻扬,他盯着温月华道:“在做什么?”
“阿嚏。”她打了声喷嚏,顺势把窗户关上,“有些冷。”
陆云风径直坐到桌前,看着分离的筷子道:“不喜欢吃这些?”
温月华坐在方才的位置上,勾唇回:“同饭菜无关,只是没胃口。”
陆云风执起筷子,递给她,“吃些。”
温月华为难的看着,刚刚才醒来,她是真的没胃口,盯着瞧了少许,最后还是接了过来。看着一桌子的菜,悠悠问道:“你有过没饭吃的时候吗?”
“有过四处躲藏,无定所的时候吗?”
“有过为了活命用力挣扎的时候吗?”
“有过忘记什么的时候吗?”
她似是在问他,也似是在问自己。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她直勾勾凝视着陆云风,眸底溢出光。
“哈哈。”沉寂过后,陆云风轻笑两声,“温小姐这是在同我讲话本吗?你说的这些曲折经历恐怕只有话本中才有。”
温月华缓缓勾起唇,似是闪过一抹无奈的笑,“话本吗?也许吧。”
不知为何,她自醒来后,再度见他,总会同梦境中少年的身影重叠。气质相同,给人的感觉相同。她曾有一刹那的怀疑,也许……
是以方才那么问也是想试探一二。当然除了试探,也是想分散陆云风的注意力。
他太谨慎,如果不用点小伎俩,吴绪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不过,听他回答,好像并未有这些经历,那么,他便不是他。温月华执起筷子,夹了一道素菜,放在口中轻轻咀嚼,淡淡说:“不错,好吃。”